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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雨里的罂粟花】(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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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銀鉤鐵畫

2022/10/04

“你确定你要这么做?”

当一句充满怀疑的问句问出来的时候,其实能够得到的那个答案早已明朗了,即便那个答案是被硬着头皮回答出来的:

“我确定。地址失效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sba@gmail.com 获取最新地址更多小说 Ltxsdz.com”

从小学到初中的时候,有一种情况非常常见——考试的时候,有时认真答题不见得会答对,而靠蒙着去答题的时候经常会蒙对。

我还记得我曾经就有过这样的经历:当初在国中二年级上学期的时候,我曾跟我暗恋的班花兼英语课代表万美杉短暂地成为过一周多时间的同桌,而在那期间,正好是我那一个学期的期中考试,当初的万美杉至少看起来还不像后来的那般放荡、清纯又文静得很,而我在那时候已经对她萌生了无比的好感,因此,我暗地里也开始在英语上努力起来。不过有些时候光努力是没用的,我的努力还全都付诸于国一时候的教材内容,那场考试的东西,我基本上没看;

万美杉是英文课代表,她当年的英文水平自然不用多言,结果出成绩的时候,我俩却都是头一回让老师和全班大跌眼镜:有一道阅读题的大题,一共十道题,每题2分,并且还全是根据上下文评判题干对错的问题,万美杉竟然一道题都没对——换句话,按照她写的答案反着来,全是正确答案,且说十道题无论是全写“t”或者全写“f”多少还能拿点分数,而就因为这二十分没到手,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的万美杉这次考试中只得了80分;

而我呢,那十道题我也是完全蒙着答的,倒是没全写“t”或者“f”,而是完全凭感觉写的答案,但是没想到,我那张卷子,除了最后的作文之外,就那十道题全对了,最后再加上我完全按照我会的单词和语法写的作文,最后竟然拿了个50分的及格分——这还不算啥,问题在于,在那次英语期末全年级其中通考之中,全年级除了我之外,那十道判断正误的阅读题,没有第二人答了全对。

但随即问题就来了:

万美杉考砸了一次,短期内被老师们一个劲指责后,她那时候在老师们眼里却仍然是个好学生,下次好好复习、认真答题,等到下次月考或者期末考试那就又是一个榜样;

而我则在那次答对了那些问题之后,没少被英语组的老师和班主任找去谈话——他们根本不敢相信,平时一个上课基本上不怎么听讲、下课铃一打响后就打架斗殴的学生会在全年级全军覆没的一组大题上答了满贯,那两篇文章我当时确实也并不能通篇看懂,我跟他们说我是蒙着答的,他们也根本不信,到最后,他们没有证据也没给我改分或者记过,但是他们人人都在心里默认,我肯定是照着除了万美杉之外的前后左右的同学抄的,即便监考老师并不记得我干过什么小九九、教室摄像头上也没留下我作弊的痕迹,更有些不讲道理的,会觉得万美杉的成绩偶尔的拉胯一两次,完全是被我给拖累的,我的成绩的进步,反而可能是靠着从万美杉那儿抄袭之后的所得。

例子不一定对,但是道理就是这么个道理:

有时候事儿做错了,不见得日子过不下去;但是如果全蒙对了,反而有可能承受不起蒙对之后的后果。

就比如一拖再拖的地方大选,在国际上舆论场里已经引发了群嘲:毕竟这是两党和解、政体改革之后的第二届地方选举,尤其是东北这边,日期不断后推不说,还闹出了人名、闹成了全国性质的大乱斗。

那天出街帮着特警和防暴队、甚至后面还出动了的宪兵部队一起弹压地面的所有袍泽们,基本没有没挂彩的,包括女警也是如此;但是根据安保局事后的统计,就f市那天参与在各大街道上斗殴的各个党派的极端支持者中,真正受伤的人却并不多——重伤十名,大部分还都是因为发生大规模拥挤结果造成了踩踏而受了重伤,却没有一个身亡的;剩下轻伤的人数,安保局上报的有四十几名,按照警察局防暴队的统计差不多应该有六七十名——但是对于那天参与到大混乱当中少说有一千几百人来讲,这个受伤比例已经非常的小了。这倒真不是有人瞒报数目,实际上放眼全国都是一样:有过打架经验的都知道,要是打群架,人越多越打不起来,就算是打起来那也就是两边意思意思,爱出人命的反倒是单挑;像这一天的大动乱更是如此,跟着凑热闹的或者在后面撺掇别人冲的,自己一般不会冲,而脑子热的人就算是再热也轻易不敢闹出人命,世界上其实没那么多像那个叫张胤钊的孩子那样混不吝的人,更何况光天化日的,警察跟宪兵随时都会出来弹压,谁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被人直接瓷实地按在地上,想动也动不了;

更多的人,则是趁着混乱搞打砸抢的,毕竟好些游行和冲突爆发的地点就在商业街周围,只要街面上一乱套,周围的所有橱窗大部分都得遭殃。哪怕是安装了防弹玻璃的都没用,而且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也别管那些店铺、那些商号、那些企业背后到底有没有政客撑腰、到底是红底的还是蓝芯儿的亦或国外的,从金银珠宝到啤酒面包,贼不走空,甚至是展柜上的二极管或者小灯珠、窗户旁忘了收起来的湿拖布和脏抹布,全都得被洗劫一空。好在那天咱们f市的维安队伍主动得早,除了大街小巷的碎了不少玻璃,其他的被劫掠的商品财物倒是没损失太多,只不过一时之间,全市的警察局和派出所的拘留室,一时间人满为患,冰雪寒冬的天儿,一打开羁押室的门,夹杂着咸汗臭的热气愣是扑面而能将人怼一个大跟头。

“看见了没有,他们就不适合玩咱们先进文明的‘绅士游戏’么?他们并不像他们宣扬的那么‘礼义廉耻’!被豢养得久了,自然该当被豢养;被放牧得久了,也就该被放牧!他们就是这样一群人!”

——随后,没过一天,在海外的媒体便出现了这样一种嘲弄的声音。甚至在推特上,一直被人诟病在非法集资以及“扒灰”自己三个儿媳妇的那位成立了所谓“流亡政府”的七爷,和把这些事情拿到明面上说、但自己跟岳母有染又和上官丽萍爆出交媾艳照的七爷的宿敌、一直被人骂作“乱伦鹏”的魏鹏,这两派最近居然因为国内的这场闹剧,而竟然达成了短暂的键盘和睦,一起对国内进行着玩命嘲弄。

于是,这些嘲讽从大洋对岸那边传到亚洲;亚洲的邻国政客们同样这么说,之后又传入境内;境内的媒体同样也这么说,之后又直指东北;到了东北,自然又直指y省、直指f市。同时,又有那种自认清高的,清醒的,便不承认自己是f市的、y省的、生长于境内的、血脉源于亚洲的,便跟着大洋对岸的步调反思,并还要添油加醋一起骂、一起鄙视自己的血脉出身、还有身边的亲朋好友跟邻里街坊。

可大多数人虽然不怎么聪明,但究竟不是傻子。这样的舆论放到过去必然有更多人买账,但是现在时代不同了——至少参与挑衅、斗殴跟害命的,打杂一切、给人戴高帽的,又不只是特殊年代那些成建制的“红党卫士”。

更何况,随着易瑞明的迅速反应,外加国家议会做出迅速决定,要求东北五选区选票结果公布延期、并且要求全国各地复查选票,红蓝两党又都对各自跟对家的闹事者都放了狠话之后,国内的舆论场也算是在两三天之内彻底冷静了下来。

在这两三天当中,我几乎快闲出屁了,倒不是说我并没有该做的事情,只是很多事情我都无能为力:

老爸这几天还是没有消息,但是对于我请求帮忙的各方面,无论是情报局方面、安保局方面、徐远或是沈量才认识的其他地区的警局的人脉、赵嘉霖她爸爸和那几个叔叔的关系、还是张霁隆遍布东北的庞大的江湖网,全然一点消息都没有,老爸整个人似乎瞬间人间蒸发了,但我还是不愿意在心里做什么“最坏的打算”;

近一段时间里,也是得益于全国大混乱时所带来的差点宵禁的预备警备,大混乱过去之后,实际上的案子实在是没有几桩,全国上下倒是在一时间内太平得很,只是重案一组跟着全局其他人大部分时间都在帮安保局跟满街的宪兵打下手,帮着到处抓人、到处审讯,我这边根本忙不过来——我倒是真的发现,在任何的历史时期,只要是有这样的事情发生,那些恶性的杀人、抢劫之类的刑事案件却会相应地少上不少;

所以在这几天里,除了微信打字、打视频电话之外,也根本没空跟蔡梦君真正线下见面;但其实正好,因为她那边临近期末,也有一大堆的论文跟考试需要准备,所以她也必须得收收心,把自己钉在寝室的书桌前或者泡在图书馆里;并且,就因为前些日子举国上下闹出来的闹剧似的暴乱,蔡励晟也有嘱咐她最近校外不太平,要求她还是尽量在校内待着,我要是没事儿了能去找她的时候,蔡励晟也要求我尽量跟她在校园里一起待着;随着一天天过去,我一天天地只能通过手机屏幕才能见到她,我对她也确实越来越记挂——随着时间推移,心中慢慢会被另一个人所占据,这真是铁一般的情感规律。

同时,夏雪平那边尽然一点音讯都没有。

暴乱发生又迅速结束的那天晚上,吴小c似乎是喝多了,给我打了个电话,那天晚上大白鹤分明是在网监处机房加班,鉴定课却没人在。电话里吴小c大着舌头胡乱地对我骂了足足40多分钟,其中少说36分钟,我都没听清她在说啥;而剩下的那四分多钟里,千言万语汇成三个词:第一个词是“负心汉”,第二个词是“疑心鬼”,第三个词是“雪平阿姨”——仔细想想,我猜她应该是听说也看到了我跟蔡梦君在一起的场景,而自从她知道了我和夏雪平分开之后,她看我时候的眼神就永远带着满满的哀怨,甚至要比她先前知道了我为了夏雪平,要从她身边离开的时候更加的伤心难过。

我想,我肯定是个负心汉,因为我真的感觉到,自己现在已经对夏雪平不再那么的挂念,而除了心中唯一的被永远封存了一小部分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以外,我的整个身心似乎已然被蔡梦君占满。但对此,我并不那么理直气壮,也全然不觉得喜悦快慰,每当我回忆起我跟夏雪平短暂的点点滴滴,每当我隐藏起内心而回味着跟蔡梦君之间的甜甜蜜蜜,我只觉得自己从内到外,尽是充满麻木的疲惫。

——我甚至都不希望夏雪平会在这期间给我发来什么信息、打来电话,因为就算他给我发了信息、打了电话,我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她回,应该怎么接电话、跟她说什么。

而在这两三天里,久未见面的美茵倒是跑到局里找了我一次。

说起来,这一阵子我没跟她见过面,可我只要一打开手机,就到处都能看到她——这小坏丫头在这段时间里,竟然已经在抖音跟小红书上成了个拥有百万级粉丝的网红“何漪漪”,她说这个号都是隋琼岚给她申请的,要不也不会给她这些平台账号的id打造成“漪漪”的个人ip,但在美茵自己的坚持下,还是硬将“漪漪”前面加了个“何”字;最开始是隋琼岚想了个这么个法子,希望能录一些美茵穿搭自己旗下衣装的视频,帮着“祺华洋服”做宣传,从而拉近自己跟美茵的距离,美茵那小坏丫头也单纯觉得有意思,就随意跟着玩了玩短视频,没想到竟然还真火了。

这也不奇怪,这丫头虽然从小到大,尤其是她刚跟我坦白自己对老爸有意思、却利用了我给她开了苞,这些事情一直很让我头疼,但是有一说一,她的长相,用一句网上的话说,“颜值还是挺能打的”,毕竟长了一张日系漫画脸的她,怎么可能不吸引网上的那些宅男呢——网上的那些评论也是如此印证了我的想法:那帮小孩们还说什么,视频里美茵的眼神总是给人以一种“看垃圾”的感觉,“[棕熊emoji]”也够大,腿也够长,特别有《海贼王》里女帝的气质,而她倒是也很会拿捏那些网友的关注度,所以特意把两边的刘海都剪短到了齐酒窝的位置,再稍稍往后的鬓发则改成了到下颌的长短,而后面的头发全都留长,以便经常可以穿上一件仿和服的红色白梅睡袍来玩女帝的cosplay;

——最有意思的是,还有一帮小男生,成天在她的视频下面,跟着紧着在评论区里管她叫“妈妈”,这倒是总能让我想起老早之前我做过的那个梦,梦里她倒是成了我的妈妈,而夏雪平却成了跟我同龄却与我毫无任何血缘关系的人;

并且,自从她跟身为法国高档奢衣品牌总裁的隋琼岚去住在一起之后,她的衣品和化妆技术也着实提了一个档次,再加上本身隋琼岚的公司里,这些拍摄写真照片和视频的设备一应俱全,所以,比之一个中产家庭出身的女高中生,视频上的她看起来更像是哪家经纪公司新签约的偶像女明星,那些网络“小仙女”们,对此是一半艳羡、一半嫉妒,而这种略带浮华的包装,外加那些琳琅满目的华服跟美妆,正是她这个年龄的女孩最向往的东西,更是她从小到大的最爱,只不过在过去,老爸跟夏雪平离婚之后家里过着苦日子的时候,她为了给家里省钱,就连一本时尚杂志都不敢问老爸要钱买,于是今时今日,对于网红这种身份,她确实乐在其中。

但她来找我的时候,却是哭着的。

那天我给她打完电话之后,这个小坏丫头虽然当时并不怎么在乎,可过后她的心里也越来越觉得不安。在我拗不过之下,我只好跟她知会了一声父亲可能是失踪了,但是我为了不让她担心,便并没把现在父亲身上的重大嫌疑告诉她,生怕她也往坏处想——实际上,自从我跟夏雪平在一起又分开之后,于我心底却越来越能理解美茵之前对于父亲的心思,那是一种极其畸形的精神寄托,或许我对于夏雪平的欲望来自于我跟她多年的疏远,而美茵对于父亲的畸恋,则应该是来自于她对于父亲对我和她长久默默付出又不善于表达、以及在偶然知道了自己是收养来的女儿的过分感激,再加上对于夏雪平扭曲的误会加深了对父亲亏欠的认定,而想要跟各自目标通过肉体来增进距离,在这一点上,我和美茵殊途同归,于是在知晓了父亲已经失踪之后,美茵一直就没止住的嚎啕大哭而产生的情绪崩溃,让我十分共情又心疼。

“好了,美茵,别太担心。我估计老爸应该没事的——你忘了么?他可在中东当过那么长时间的战地记者呢!中东沙漠里的‘黑月’圣战份子都拿他没办法!他不是还在战火里把你救出来了、然后全须全尾地带着你回了国,又慢慢把你养大了么?而且,他还是蓝党功勋间谍的儿子,身上流着大特务的血,我估计他也就是没时间联系咱们。更何况,我们局里的人已经把他的信息传遍东北三省五地了,霁隆哥那边也联系别人帮着找了。你别怕,啊!”

“没事……呜……呜呜……我让隋琼岚……呜……跟她相好的……一起帮着找……”美茵极力想要憋着哭地对我点点头。

“她相好的?”我其实早知道是谁,但是被美茵直接这么一说,我还是懵了两秒。

“那小王八蛋的爹……呜呜……老王八蛋呗!”美茵哽咽归哽咽,脸上流泪归流泪,嘴上却狠狠地说道,还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送她来的那辆凯迪拉克商务车。

“怎么样,这个狄公子没欺负你吧?”我问道。

“没……”美茵迟疑片刻,又狠狠地看了一眼坐在副驾驶上的狄瑞珅。车上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一脸懵懂且对一切都漫不经心的其貌不扬的女司机;

——实际上,美茵撒谎了。过了很久很久之后,美茵才告诉我,其实狄瑞珅和狄昊苍没少欺负她:

狄瑞珅这小王八蛋其实对美茵的性格根本收不了,毕竟他给自己立的人设是个富二代,而立这种人设的家伙,向来都只喜欢对自己主动投怀送抱的骚浪贱的小丫头片子,而美茵那动不动就爱吵架的臭嘴、跟点火就着的顽劣性格,根本不应该是狄瑞珅的菜;但是,虽然从性格上来讲,何美茵根本不适合给狄瑞珅当女朋友,但是美茵的姿势还是十分吸引狄公子的眼球的,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细嫩的大长腿、小巧娇翘的鲜嫩水蜜桃似的屁股、介于c到d之间的嫩乳,再加上面团一样的肤色,还有那一对儿如同裹了草莓酱似的鲜唇,无时无刻地不挑动着这小王八蛋的色欲神经,更何况,总吃放在金碧辉煌、粉饰成高档米其林omakase的西红柿炒鸡蛋,吃多了也会眼馋一般家庭灶台上炖煮出来的佛跳墙,于是这小王八蛋确实对美茵动过不少心思——比如在美茵的卧室和浴室安装了摄像头、找人黑进了隋琼岚买给美茵的笔记本电脑,并且想要利用美茵电脑里存的那些小电影、有声h小说,还有美茵跟老爸、跟我做爱时候的录音来要挟她,逼迫美茵就范,但是好在美茵的枕头下面一直藏着老爸送给她的那把军刺匕首,于是第一次狄瑞珅强闯美茵卧室、给美茵压倒在床上的时候,大腿就被美茵捅了——小坏丫头第一次捅人的时候手也确实有点抖,其实她原本是冲着小王八蛋的下阴瞄准的;而后来见这没用,狄瑞珅也试过给美茵下药——下的居然也是生死果,只不过美茵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她老早以前到我寝室的来的时候,就从我寝室里放着的那条万宝路香烟里偷过一包,而那次发现我吃了生死果后再抽烟,结果疯狂拉肚子之后,她就一直把那包香烟待在身上,甚至自己的浴袍和睡觉时候穿的那几件内裤里都被她缝了一两颗香烟;所以当那天她喝出来隋琼岚端上来的饮料的味道不对之后,她就直接从内裤边沿上掏出了一根香烟,拆了卷烟纸直接吃了一整根量的烟叶,于是,那天晚上她在马桶上、抱着那把军刺和卫生纸住了一宿,自己的身子倒是保住了;

而狄昊苍这家伙倒是直接得多,经常会趁着自己儿子和隋琼岚都不注意的时候,对美茵伸出咸猪手,迅速而稳准狠地在美茵的阴丘跟胸前抓一把,然后又示威地对美茵笑笑——本来小坏丫头是准备把这一切告诉隋琼岚的,可在某天自己放学回家之后,她还没进到隋琼岚的高档公寓大门口,就听见到处都能响起回声的客厅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一中年一少年两个男人的粗重喘息、以及高亢激烈的粗口辱骂声音,还有一个则是动情忘我的有凌厉却极其享受淫媚的女性呻吟声,当美茵悄悄地打开门,从门缝向着客厅里看过去后,尽管她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还是被吓了一跳:狄昊苍狄瑞珅父子,跟自己的姑妈隋琼岚,三人俱是赤条条地脱光了倒在客厅的沙发上,而且最下面躺着的一身粗壮肌腱、又浑身布满伤疤、背上有块巨大的蓝色蝎子纹身的狄昊苍,正托着浑身已然酥软的、两只巨乳摊平在上半身、有被狄昊苍两只粗壮大手狠狠揪握住的隋琼岚,且隋琼岚的肛门早已被狄昊苍那安置了两排整整齐齐入住的邪恶阴茎塞了个满满当当,而她那淫水飞泄的外黑褐内粉红的牝器,又被狄昊苍那根黝黑却略显稚嫩的短粗胖的阳具不停进出;

而狄昊苍的嘴里还念念有词:

“you_slut_bitch!do_you_like_that?are_you_like_being_fucked_by_both_of_us?(你这个淫荡婊子!你喜欢吗?你喜欢被我俩一起肏吗?)你个骚货!屁股和骚穴被我们爷俩儿干得爽不爽?嗯?骚货……什么时候让你们家那个小母狗跟你这头母猪一起被我们父子俩干呢?什么时候来一个‘four-some’……like_crazy_swing-ing_style?how_about_that,hah?you_horny_juicy-flowing_pig…and_that_creepy_daddy-fucker_pussy-puppy!she_must_as_horny_as_you,does_she?we_will_definitely_make_you_both_a_crazy_filthy_creamie-pie,and_fuck_the_shit_out_of_your_mind!sounds_good?(来场疯狂的换偶游戏?听起来怎样,哈?你这只淫水纷飞的骚母猪……还有那只跟自己亲爹操逼的怪胎母狗!她一定跟你一样饥渴,对吧?我俩肯定会给你们来一次疯狂的内射,把你俩的脑子都肏得一塌糊涂!听起来不错吧?)”

美茵在偷偷录下了父子俩跟隋琼岚的滥交场景之后,立刻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走廊里,当天晚上则去了张霁隆家,跟韩琦琦睡了一张床,此后一般非必要情况外加隋琼岚不跑去张霁隆家催美茵回家、问韩橙跟杨昭兰要人,美茵都在张霁隆家过夜——而且碍于杨昭兰跟张霁隆的身份,隋琼岚这个外来的海归女老板也不敢轻易造次,并且,美茵也观察到狄昊苍虽然跟隋琼岚打得火热、隋琼岚这女人又饥渴得紧,但是狄昊苍一天天到晚的好像总有一大堆忙不过来的事情,具体在忙什么,甚至连隋琼岚跟狄瑞珅都不知道;所以大多数时候,狄昊苍或者再带上狄瑞珅一起跟隋琼岚、甚至再带上隋琼岚的那个法国混血女助理一起厮混,一般情况下也都是在外面开房,那天能被美茵窥见又偷拍下视频,纯属机缘巧合,而大多数时候,隋琼岚晚上寂寞,也都是她以为美茵睡熟了、又趁着所有佣人都下了班,再偷偷把小王八蛋放进卧室里去,美茵不在家,这一对儿少男熟妇反倒是更加得以。

——当然,当时我对这些事情还都不知道,只是本能地去对狄瑞珅这小王八蛋产生敌意和提防。而在我透过那没贴反光膜的副驾驶车玻璃观察了一会儿这小王八蛋之后,我才突然发觉,狄瑞珅这小子似乎哪里有点不对劲:我记得那天晚上在那家高档餐厅包间里,我第一次看见这小子的时候,这小子的眼神那是极其猥琐而充满狡诈的,一对贪淫的双眼滴溜溜地来回从美茵、夏雪平跟隋琼岚的身上来回转悠,看向我和老爸的时候,则是既紧张地躲闪,又充满狡狯跟阴森地朝我和老板的左胸口、喉咙跟额头来回瞄,我尽管对这小王八蛋没什么好感,却又不得不承认他的眼神里藏着一股光;

但是这会儿,他的双眼竟然完全是发直、滞涩的,嘴唇还不停地颤抖,偶尔好像还自顾自地叨咕着些什么,而当他感觉到身边的司机有什么动作,或者换了个一个坐姿之后,他整个人都打了好几个激灵,又十分防备地看着司机,过一会又悄咪咪地看看美茵、看看我、再看看我俩身后大门的雨搭上还嵌着硕大警徽的市局大楼,又不仅冷汗连连——尤其是在他发现我正看着他的时候,狄瑞珅更是做贼似的低下头、并连忙收回目光,不一会儿,脑门上的汗都反着扎眼的光。

“我说,”我从口袋里又掏出一张面巾纸,假装帮着美茵擦眼泪的时候拽了拽美茵的胳膊,“那小王八蛋,是受了啥刺激么?我怎么感觉他今天不大对劲?该不会是人家没咋欺负你,你把人家给欺负了吧?”

“呜……哼……我找人黑了他的电脑跟手机……呼……那也能叫欺负么?”美茵依旧边呜咽着边说道。

“哈?不是……你没事黑人家电脑干嘛?”

美茵并没跟我解释——后来再想想,倒有可能是她趁着自己的电脑被狄昊苍黑进去之后,她自己、或是通过韩琦琦或者张霁隆找了个黑客,利用病毒木马把狄昊苍的一切电子设备反向入侵了过去;

——但她刺客只是哽咽着跟我说道:“呜呜……哼……我就是放俩音乐、用我的电话彩铃吓唬吓唬了他……”所以那首毛骨悚然的《天堂岛之歌》真是用来对付狄瑞珅的,“我吓唬他……那能算欺负他么?跟他想要对我做出的事情比起来,我这算啥啊!更何况,他自己……唔……他自己心里要是没鬼……怕啥呢?反正……等你没啥要紧事了的话,哥,你可以去外网查查,关于近几年波士顿柏曼街,‘bowmanstreet’跟第六大道之间那个‘拉法叶高中’,有没有什么新闻……而且……呼……哥,你别嫌我多嘴——你得小心点那个‘老王八蛋’,那家伙好像不是一般人。我听琦琦之前跟我说,那个‘老王八蛋’之前就去隆达集团找过张叔叔,他好像非要跟张霁隆做什么生意,具体的事情琦琦也不知道,但是后来……”

“后来,隆达集团在任何美资银行的资金就都被美国国税局跟fbi给冻结了,对吧?”

“这个你知道?那看来是我多嘴了……”

狄昊苍想从隆达集团那里动蛋糕的事情,我是略知一二的,毕竟当初张霁隆把隆达集团在整个东三省的主管跟江湖大哥都找来的时候,我就在隔壁,后来貌似张霁隆带着杨昭兰去了一趟首都之后,也是找了什么门路,竟然真就让美国国税局跟联邦调查局那边把冻结令给撤了——江湖上盛传“草头王”张霁隆“能通天”,之前我是不信的;不过比起这个,我其实很好奇美茵说的那件发生在美国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但是看美茵这会儿已经着急离开,开车的司机也有些许不耐烦,我便也没再多问:“好的,我知道了,你这也不算是多嘴……给我提个醒是对的。但是他那边也没犯什么事情,我也没理由盯着他。倒是你,小坏丫头,你可多注意安全。就你那个姑妈,非要让两头狼照顾你这么个小绵羊,你可别把自己交待进去。没事儿的话,你就多往霁隆哥和橙姐、昭兰姐那儿去住吧,尤其是有杨昭兰在,以她的身份,我相信就算狄昊苍再厉害、再怎么神秘莫测,他轻易应该不敢动红党党委书记兼省长的女儿吧?”

“嗯,我知道了。何秋岩,你也小心。”

随后美茵就擦着眼泪跟我道了别,她这又得跟着狄瑞珅去美领事馆找隋琼岚参加一个什么活动。我心里当然也清楚,狄昊苍跟隋琼岚或许根本不像我看到的那么简单,吃饭的地方到处是从美国中情局总部兰利来的洋鬼子,没事还总去美领馆,“明昌国际”五兄弟过元旦的时候狄昊苍这家伙也出现了,一个刚回国的华侨回来没多久、连基本盘都没在国内立稳,却还能跟蔡励晟直接说上话,那他肯定不是一般人。

我便立刻让一直帮我查狄氏父子却毫无结果的申雨萌跟傅穹宇,再去换个思路,查查这个拉法叶高中的信息。

而这期间,我在自己不算很忙碌的时候便经常去网监处找白铁心,给他送个咖啡、陪他聊聊天。

在我内心里,对于白铁心,却逐渐产生一种感觉,我俩之间似乎产生了什么我自己并未察觉的误会,而我希望是自己多心,又不想让这种摸不着边际的误会加深。

——或许这种感觉其实早在我内心里蔓延生长,只是我最近才愿意重视起来而已。

但他这几天倒也确实没多余的时间和心思跟我闹情绪:中央警察部和国家议会安全委员会给各地的市局网监部门跟安保局下了命令,一是要求他们彻查最近这段时间是否有人在网路上进行造谣、挑唆和舆论渗透,二是着重监察最近的网络舆论风向、以希望把可能再出现的社会治安混乱扼杀在摇篮之中。

而经历了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python爬取运行过后,大白鹤他们发现,网上到现在的言论基本可以归为三类:“还在互骂型”;同情被灭门的陈天礼全家、还有只是因为排队聊几句天没对上脾气就被撞死的那个名叫瞿冰州的老大爷的“时代悲剧型”;以及“达成一致型”。

“还有‘达成一致型’?”我苦笑道,“我这打小认识互联网之后,我就没见过网上的对立双方能达成一致的。你们的语句编码‘跑’错了吧?”

“但还这就是达成一致了,你说奇怪不?”

白铁心饶有意味地看着我,对我笑道。

——我发现最近这哥们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尤其是每次他看着我、跟我对视的时候,眼神里几乎都是带钩子的,瞅他那意思,他若不是憋着想害我,就是憋着想睡我。

他见我有些不信,又立刻转身回屋里,抄起自己办公桌上的崭新的acer笔记本电脑,把自己刚在tableau软件上生成的报告给我看:

“咱们y省的数据我也分析了,全国的数据,我没事闲着的时候也用python爬取了:现在在咱们境内,网上有73.25%的人十分相信,自从两党和解之后,自己的生活就是被人操纵的,而且总共有56.47%的人认定,咱们从衣食住行,到士农工商,从朝廷高官到江湖百姓,包括咱警察局、还有安保局、情报局、法院跟检察院、税务局,离谱的还觉得还有消防局,全都被外国给渗透了——这帮人里面,无所谓是支持红党的还是支持蓝党的。闹得全国上下分别出事儿的大动乱,只用了一个中午就平定了,他们也是,本来在网上也吵得不可开交的,但这帮人也都只用了一个晚上就都有了共识。”

“这不是瞎扯淡么……网上那帮人就是没事闲的,成天净扯些没意义的事情……”自从夏雪平被艾立威的那个什么破“桴鼓鸣”网站给引得曾经被全世界骂得不亦乐乎之后,我其实真就是有点越来越不乐意上网了,自然对这帮网虫、网民、键盘侠、正义魔人之类的家伙没什么好感。我听夏雪平和老爸都说过,在他们的小时候,人们用的最好的手机也就是能玩玩像素游戏贪食蛇、自己跟自己玩玩空当接龙再听听音乐而已,那个时候人们大都不知道啥叫“上网”,有时候我真想自己能回到那个年代。

“‘没意义’?呵呵,我再给你看一组数据——把全国这些已经公布选票的地区的数据搜集一下,再计总一下:你看看,全国除了咱们东北这五个还没进行投票的地方之外,全国目前有74.14%的人希望验票,55.86%的人希望能够在最高法院、最高检察院和国家议会的监督下重新投票,你说这事儿还是‘没意义’的么?”紧接着,白铁心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沉默了片刻对我说道:“陆冬青教授,真是玩了一手好阳谋啊!”

“谁?”我立刻抬头看向白铁心,不禁一愣。

——白铁心这一句问话,对于不了解他的人而言这就是一句普通的疑问句,而对于我来说,信息量实在是有点多。白铁心这兄弟,就从我认识他到现在,第一讨厌的是黑道上的人,第二讨厌的就是老师、学者、专家,以及一切愿意显示渊博学识的人;而且,在过去的他,对于政治也好、社会学和民生也好,基本上是没什么兴趣的,且在这些方面他也基本上是个白痴。而据我所知,他这辈子在y省大学校园里也就逛过两次,一次是在他刚上警院的那年冬天实习的时候,y大的计算机中心被几个不及格的学生买了木马程序攻击,他去帮着省教育厅的技术调查员打下手,另一次是我带着他和小c去y大食堂里有家砂锅小铺去吃羊肉锅,所以按说他先前也应该不认识陆冬青教授。

而从他此刻眉眼中流露出的情绪,还有他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似乎也跟我一样,猜测如今全国上下闹成这幅场面,定然是陆冬青教授的“杰作”,不仅如此,他似乎比我更清楚陆冬青干了什么。

“哈哈哈!秋岩啊……”白铁心挺着腰板爽朗地大笑起来——这是他少有的表情,先前每次他笑着的时候,哪怕是大笑出声,也都是躬着后背、缩脖端腔地笑得极其猥琐——然后又拍了一把我的胳膊,随后皮笑肉不笑地对我说道,“你跟我俩你还装?y大商学院的教授、经济系的招牌,扬子江学者陆冬青啊!他现在不是在那个流氓老大张霁隆那儿的大厦弄了一整个写字楼楼层么?你三天两头地往张霁隆那儿跑,你能不知道这位陆大教授在干啥?”

“不是……我真不知道啊!我啥时候跟你装……我是真不知道他在干啥!而且,我一五一十地都跟你说吧,每次我去他们那儿,那也都是去找张霁隆聊天或者办事,陆冬青那儿我还真去过,但是就那玩意,又是表格又是代码的,显示屏糊我脸上我都看不懂!”

“嗨嗨……”白铁心并不理会我的解释,打两个哈哈之后,便昂着头挺着胸脯,微微眯着眼睛说道,“哎,说实在的,咱们市局也根本不重视技术,理念啥的也都有点不行。别的不说,先前苏媚珍苏处长在的时候——我不说她啥身份、也不提她啥立场哈——从咱们屋里现在这帮网监处老人儿,到苏媚珍自己,其实骨子里还都拿自己只当作警察而已,但实际上,我觉着咱们也是it人士啊——而且咱还是管‘it人士的人士’!人啊,自己得把自己当回事儿,对吧秋岩?你是不知道,前两天f市举办了一场全国信息技术峰会,我请假去参加了,那真是,什么能人我都见了;在峰会上,我就听说,陆冬青那边不仅弄去了一个全国乃至全世界顶尖的大数据分析团队,而且还让张霁隆拿了三四百万,从投放广告到给各个比如抖音、快手、facebook、微博、推特这样的平台投资、再到搭建数据云端。再之后具体的事情,我倒是没从峰会那儿听说,我想试着‘黑’进他们的数据云端,奈何那个从加拿大的叫什么……哦对,魁北克省来的、一直专门给pornhub用户做资料保密的数据维护团队的手法实在是太高,我根本连最外层防护都破解不掉;但是,昨儿后半夜我把报告生成之后,我才反应过来,就现在网上这些关键词还有评论内容爬取,你看看——全国上下,普遍都认为:卖四五十半斤的人造肉,是一场海外针对我国国民基因改造和破坏的阴谋;而且,贩卖这些人造肉的进口食品生产企业和供应商,利用自己的商品,严重压缩了我国农业发展和农民的生存空间,把本来属于农业大国的我们,给打压成为了农产品倾销目标市场,老百姓开始相信,那些海外农企和境内的供应商赚足了钱后开始盘剥耕地、然后自己盖工厂、盖商品楼,而失去耕地跟工作的农民又被迫进城打工,造成了城市流民问题;而这些企业盖的工厂和商品楼,造成了当地的污染,成为了空气质量和水质低劣的祸首,但是,同样来自他们国家的大使馆的官员,每天却又会拿着空气监测仪器,告诉我们的老百姓,境内的生活质量多么多么不好;在这个时候,那些海外政府有利用这样的舆论打压,来强行对我们的石油和矿产进行价格歧视性的压价,尤其是针对我们的稀土;而那些被海外资金培养出来的明星,又在为那些食品企业和供应商代言,形成一个严密的恶性循环……”

“但你说,这些事情难道不是事实么?”

“哈!”白铁心却戏谑地笑了一声,“啥事实不事实的,我才无所谓咧!谁卖不卖什么人造肉、谁开采什么‘稀土’还是‘冻土’的、谁给谁代言、谁盖楼用的是沙地还是耕地,这些跟我有啥关系?但是,你要知道,秋岩,这就是大数据的作用,这就是‘认知’!他们红党的口号,‘守卫辉煌’,现在全网已经超过三百万人在自己的网名id后面加上这四个字的后缀了!这比花三百万买粉丝都更有用呢!这就是‘认知’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自己思忖了一会儿。

白铁心看我没回过来劲儿,讪笑了几声,然后又对我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秋岩:比如曾经有这么个人,喜欢看黄片的,咱们就叫他‘小h’好了。小h喜欢看的黄片是日本的,刚开始看的时候,十四五岁,没有专门喜欢的类型,于是就爱看胸大、蜂腰、翘屁股、大长腿的,然后大数据记住了他的选择,之后开始给他不断地推荐有相关身体特征的av女优老师的作品,随即小h便慢慢就喜欢上了小早川怜子和椎名由奈;紧接着,网站开始不断给他推送小早川老师和椎名老师演过最多的作品类型——近亲相奸类型,于是,小h也开始看了越来越多的乱伦情节的成人片;随后,在小h的脑子里,开始觉得母子恋和肉体关系是一种很美妙的事情,于是乎,跟自己母亲冷战多年的小h,开始爱上自己的亲妈了。”

说完,大白鹤还忍俊不禁地盯着我看了半天。

——我一边听他说,一边思考着,而在他说完话五秒钟后,我他娘的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小子在内涵我!

“不是!你个‘老六’……”

“哈哈哈!”大白鹤又猥琐地讪笑起来,又连忙冲我扫了一眼他网监处的办公室,然后连连对我摆了摆手,“我错了我错了啊!我就是跟你说这个意思!”

我见网监处办公室里,开始有人抬起头看向门外的我和白铁心,也不好发作,只能深吸一口气,满带怨念地看着这家伙。

但这时候,白铁心又正色道:“但我这么说,你是不是就明白点儿了?你不觉得,今天这帮网民们公认的事实——甚至你都觉得是事实的东西,难道不熟悉么?难道不是前一阵子,‘七星山妙酸乳’的官网和微信小程序上头的调查问卷问的东西么?像你之前,你也对政治不咋感兴趣吧,现在你都觉得他们说的对了;每一个买过‘七星山妙酸乳’也好,买过各种什么格瓦斯饮料、隆园大冷面跟辣白菜,乃至给红党赞助的可口可乐和给蓝党赞助的百事可乐也好,只要参与了他们的问卷抽奖,每得到一个奖励、参与一次问卷,这些故事就都会被网络系统给讲一次,大数据也会把他们每个人乐意去看的平台、用的东西、以及各种习惯记录一次,与政治形态相关的意念也就会被在脑子里夯实一次。然后,全国上下就变成了现在这样了:前几天是一个阶段,相互对立,然后逐渐消化;再过两天你看吧,不见得所有人都觉得支持红党是多么光荣的事儿,但是,再有人支持蓝党,那可是会遭人鄙视的!人心底的念头,可是最难以撼动的,只要这种念头一起来,我敢说全国上下,从地方到首都,纵然现在已经搞全民选举了,但是再往下,少说三五届选举之内,蓝党是绝对不可能胜得过红党的!”

我也点了点头。今天被白铁心这么一解释,我才彻底明白了陆冬青这段时间究竟跟我那两位国中同学、还有张霁隆一起在干嘛;而且这种事情还不算违反《选举法》,因为即便是出了前几天的全国大乱斗事件跟那几起激情杀人案,但是陆冬青和他的团队并没有进行直接教唆,两边隔着十万八千里。而跟他的对手,那位靠着宣传“新女性主义”的心灵“毒鸡汤”作家骊陌相比,即便搞竞选宣传搞得都是对立,但骊陌也不过是把男女对立,转换成了“铁杆蓝”对于杨君实、对于陆冬青个人的对立,而陆冬青,则直接彻头彻尾地改变了所有人的思想。

“哎哟,我说秋岩啊,我敢打赌你以后日子不好过了。”白铁心看着我,又对我笑着说道,他的笑里面,似乎还有点幸灾乐祸式的得意。

“怎的呢?”

“那你看哈,目前全国都是这个形势;别的地方不好说,咱们y省省长大选,照着这样下去,蔡励晟很可能又要败给杨君实啊。你说你在这个时候,跟蔡励晟的女儿搞对象,老丈杆子受气转嫁你身上这倒是小事儿,你倒是小心点儿,蓝党万一没立柱,等大选过去之后,局里得有人给你上眼药啊!”

这话听着有些刺耳,但是毕竟我跟大白鹤是这么多年的兄弟,他说什么,我也都当成开玩笑了:

“嗨,我也不在乎这个。咱们警察是办案子的,又不是搞政治或者混职场的,爱怎么着怎么着;而且我跟蔡梦君在一起,也不是冲着他爸——呵呵,你是不知道,先前张霁隆带我去蔡励晟家做客吃饭,去相亲,我合计也就是把饭吃完就走,我没想到我能再遇见她……”

白铁心点了点头,却打断了我,且非常正经地提了提眼镜看着我:“那行吧,我合计着,啥时候,你把你们家这位公主小姐姐带上,我再带上小c,咱四个一起吃个饭呗。这兄弟交了‘正牌女友’了,咱们这么长时间的亲人交情,你也得领来让我和小c看看是不?”

——总算听到句人话!

“行啊!哈哈!”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反过来对大白鹤问道,“咋啦,你跟小c你俩和好了?”

白铁心有些释怀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点了点头,然后回过头来,看向了办公室里最远处靠墙的那一个空着的座位:“不和好还能咋的?从小长到大都一起跟对方说,要跟对方在一起一辈子的……而且,这外头的女的,不是个东西的也太多了……我想明白了,别的都是扯淡!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到最后归根结底,无非就是凑合过日子呗!”

“这就对了!你说你俩,在学校的时候,你俩多好啊?前一段时间咋就闹那么僵!哈哈!你说你先前跟那个小丫头勾搭在一起,其实也不算啥事,但你干嘛非要甩了人家小c呢?人家一直都对你挺好的!咱说情侣在一起都有腻味的时候,你在外面偶尔‘换换口味’,照着小c的脾气,她也不会跟你计较不是?”

“啊,对对对!可不是么!我在外头打野食,她在家里被你吃,是挺好的哈!”说到这,白铁心突然阴阳怪气地冒出了这么一句。

我这才意识到,或许随着时间的推移,在大白鹤的心里头,有什么东西,已经潜移默化地被改变了:他开始吃醋了,他开始逐渐对我和小c还有他之间这种特别畸形的“二龙一凤”的关系开始感到排斥了;而在历经了夏雪平,当然其实还有美茵,历经了她们俩从我身边的离去,且从我入职市局以来见过的那一桩桩跟男女性事关系剪不断、理还乱的案件之后,我确也产生了一种想要踏实下来的念头。我对小c的这种浪荡荒诞的情愫,确实应该到此为止了。

“嗨……我觉得以后不会了。咱们也都不是过去的孩子了,老白,有些话,其实我一直想找你和小c好好说说:你现在是网监处的处长,我现在是重案一组的组长,虽说,说句难听的,咱俩确实年轻了太多,而且多多少少有点德不配位,但是毕竟咱俩坐在各自这样的位置上了,那局里局外,我估计得有不老少人盯着咱们俩呢。而小c呢?最近我虽然一直没跟她怎么交流过,她最近好像一直也在省里跟着中央过来的现场侦查鉴定、以及尸检跟证物调查实验方面的专家团队在进修学习呢,对吧?我之前一直听说,邱康健想要早点培养一个能够独自出师的徒弟,十有八九就应该是小c了,要不然,邱叔也不可能会单单推荐她去省里进修,我估计早晚有一天,她也能成为咱们市局鉴定课的课长,那将来,咱们仨曾经在一起瞎胡混的人,就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情,就当成是过去的一段刺激美好的回忆了。”

白铁心听着我的话,听着前半段的时候,眼神和嘴角都多少有些缓和了下来,尤其是我提到他“现在是网监处的处长”的时候,他看我的时候,眼神那是相当的得意;但是越听我后面的话,他便把眉头又拧得越紧。等我把话说完,他却把眉头一舒,随后嘴角微微撇着对我说道:“哦,那听何大组长这意思,咱们现在是有身份人儿啦,何大组长有点看不上我俩了、该跟我俩分道扬镳了?”

“不是,你这什么话?我的意思是说,咱们再在一起像过去在警专时候那么瞎胡混,肯定得有人给咱们穿小鞋;而且,我是希望你和小c,你们俩好好的,我不想让我成为介入到你们俩感情的不安定因素之一……”

“哦,这么回事……秋岩到底是为了我俩好,哈?”白铁心又云淡风轻地笑笑,仿佛刚才也是故意在跟我开玩笑似的。

我便也点点头:“嗯。那行,就这么定了,我估计过段时间也不见得会有啥事情,等你忙完这段了,小c那边再没啥事,梦君她那学校那儿也该放假了,咱们找个好地方——我俩找,到时候咱们两对儿在一起好好吃一顿,你看……”

而白铁心没等我说完话,却又打断了我,继续对我问了一句:“欸,那你,跟夏雪平阿姨,你俩现在咋样了?”

“啥咋样……还那样呗。”

“呵呵,还闹着别扭呢?那她知不知道你跟这位蔡小姐的事儿啊?你俩要真谈婚论嫁,那她不能不参与吧?”

“她……”我不禁口吃起来,“哎……她……知道……知道知不道的,无所谓吧……”

“是么,呵呵……对了,一说起夏雪平来,我这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早晚也得跟你说,我就现在跟你说吧。”

“咋啦又?”

“咱们网监处,最近在网上跟踪着一个家伙,名叫于海。这家伙,自称是国家一直通缉的那名叛国刺客于锋的双胞胎弟弟,最近一直在网上跟人满嘴跑火车,说当年于锋刺杀廖京民,就是他帮着策划的,而且说自己当初非常得你外公夏涛老先生的赏识,还说……还说夏雪平阿姨也看上了他,而且他还好几次,跟着夏组长和他那个哥哥于锋,呵呵,一起上床……”

听到这里,我立刻抬头正色瞪了白铁心一眼,但是白铁心却立刻做出一番无奈状,接过我手里他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在键盘上敲了两下代码,然后又把显示屏放在我面前给我看,生怕我把他电脑给砸了似的:“喏,不是我瞎编啊!你看看这些话,是不是都是这个叫‘然并’的家伙说的?这真不是我瞎编的啊!”

我定睛一看,果然,有这么个名叫“然并”的家伙,在天涯和百度贴吧上都有发帖,每一帖子都是几千的点赞,而在这些帖子里,什么难听说什么:不仅说自己在青年时代,总跟夏雪平和那个叫于锋的男人——也就是他的双胞胎哥哥,一起趁着夏涛不在家的时候玩3p,还说夏雪平的第一次,就是被他给骗走的,从嘴巴到下半身前后都被他第一次开发了的,而且因为他跟于锋长得极像,所以夏雪平才一直以为自己的第一次是于锋拿走的,并且,那天晚上是他和于锋跟夏雪平一起偷偷喝酒,所以于锋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这还不算完,他还说,夏涛的夫人,也就是我的外婆,也跟他有私情,因为夏涛一年四季基本不着家,所以夏老夫人不甘寂寞,就看上了当时年轻力壮、器大活好的他,并且还是夏老夫人主动诱惑的;而至于夏雪原,也是因为某次出任务,造成了性功能的丧失,而夏雪原的妻子、我的舅妈,也在那之后陷入空虚,在某次在家里偷偷自慰的时候,被这个于海给发现了,然后再半推半就之下,两个人成就了“巫山之美”……行文糜烂淫秽,又说得有鼻子有眼,简直比我从赵嘉霖那儿得到的周荻的日记写得还具体。

——我咬着牙看完这些之后,对白铁心说道:“老白,请你趁着我还没准备掏出枪打烂显示屏之前,赶紧把电脑给我拿到我视线范围内接触不到的地方!”

“你消消气!你消消气!癞蛤蟆叫唤着想吃天鹅肉,天鹅也没下来叨它不是?臭狗屎沾你鞋底了,擦了就得了,你还能揍那坨臭狗屎一顿么?”白铁心再一次讪笑起来,然后迅速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回到自己的办公桌上去,又回过头来连连对我宽慰道。

“哼,那就这么一个癞蛤蟆、就这么一坨臭狗屎,你们网监处的人盯着他干嘛?你把他放的屁告诉我干嘛?”

“起初我也不想理会,可偏偏这里面牵出来好多事情来——他在网上说了好多关于咱们警察系统内部、还有当年廖京民被杀前后‘警检法情安’五大系统的事情,有真有假,还有很多事情是首都到现在也没解密的东西;最膈应的,是这家伙从开账号到现在,至少有三次跟人说,这家伙现在是在给cia做事,而且他说他知道于锋现在逃到了哪——那可是于锋啊,两党和解以来的头号罪犯。这事儿其实本来应该是安保局管的,但是安保局新来的欧阳处长说什么,对于这样的一个小人物,安保局也没时间去甄别身份和他说的话的真假,就把这事儿落到我这网监处这里了,本来今晚就准备把这家伙抓来审审,我也正好准备问你一组借我几个人帮着我去抓呢。沈副局座早上已经去跟市检察局申请逮捕了,估计这会儿批捕令应该到了。这家伙说的话,不仅是埋汰夏阿姨,沈副局座说了,这也是在抹黑咱们f市市局,要求咱们今晚必须尽快把他抓到。”

“行。”我愤恨地点了点头,“把人逮到了之后,告诉我一声,反正今晚我在组里值夜班,我得好好看看这位于锋的双胞胎弟弟!”

“你干脆陪我一起审讯得了呗!反正你办了不止两三个凶杀案了,而我对于审讯这方面,我在警校的时候就老不及格。你要是不来,我还得找风纪处莫阳哥和小方他们帮我。”

“成。我来。”

随即,我这一天基本上啥也没干,回去办公室之后,我就招呼章勃、傅穹羽和秦耀这三个平时就爱打架、下手还挺黑的小子,准备晚上帮着网监处抓人——这帮人最近也都被叫到总务处参与过去工作整理调查和重建工作,但我却第一次愣是让他们三个放下手头的活,去跟着网监处的人一起开会,然后专心等待参与抓捕;到了中午,冰格格会同我一起去食堂吃饭,我也味同嚼蜡,跟她聊天也完全心不在焉,最后闹得她以为我是在跟她找茬,摔了筷子扯了餐盘,对此,我也懒得多解释一句半句的;

而午休时候和下午,蔡梦君给我发语音信息和打电话的时候,我也都表现得有些敷衍和心不在焉,但是蔡梦君对此却毫不愠怒,非但如此,她还趁着自己课间休息的时候,跑到洗手间去,趁着没人,在单间里撩起自己的毛衣、露出了浅蓝色的贝壳杯胸罩和雪白的胸脯,拍了一张眯着右眼吐舌头的自拍发给了我——

“送给小岩岩的‘爱心色色自拍’,要精神满满哟!嘻嘻!”

这一下倒是让我有点醒过了神,我马上把这张自拍发到了我新买的那个手机里,在原手机里删掉了之后,又忍不住趁着左右每人,欣赏了她故意露出的春光半天,尽管这姐姐实在算不上是有什么“沟壑”,但是罩杯下那两只精致却饱满的“小馒头”,外加她软萌可爱的表情,还是让我心里舒服了一些。

然后,到了晚上七点半,也就是往常这位于海先生在线上定时发帖的时间,大白鹤带着他们网监处的两个人,以及我这边派去的三位新人刑警,直接把这位正来回登录着两个账号、一个负责发言一个辅助捧场、两个账号的id还都带了个雪人emoji后缀刻意卖萌的“然并”、“既然不是仙”的正在抽烟抠脚对着屏幕嘴角上扬的老网虫,在沧海路附近的一家网吧里逮了个正着。

而当章勃跟秦耀,一左一右地押着这位于海先生回到市局之后,我在一楼值班制服员警跟当班当出习惯的赵嘉霖、还有白铁心等人的注视下,先忍不住冷冷傻笑了几声,随后我又抡圆了拳头,照着那家伙的肚子猛揍了一下。

“扑街!”那人骂了一句粤州口头语,操着一股浓烈白切鸡口音,嘴角渗着沙茶酱色的殷红血液,不忿地抬起头瞪着我:“警察打人?”

“对,我他妈打得就是你!”

“我……我要投诉你!在‘东百’的‘烂仔’也能当差佬嘢?”

“你随意。”我冷冷地看着他,对着一脚当胸,直接让他摔了个狗啃泥。

两下就把这小子揍蒙了。等他趴在地上眨了眨眼,回了回神,又有些发懵地对我问道:“‘果汁’,你是逮错了人吧?”

他这称呼倒是给我弄迷糊了,我回身问了问秦耀:“他刚才叫我啥?‘果汁’?”

秦耀也是一愣。

章渤却恨得有些牙根儿痒痒:“哥,你不知道,网上有些南蛮矬子,为了讽刺咱们北方人,是故意把‘铁子’这个称呼叫成‘果汁’,在他们满是瘴气那百越破地方,‘果’跟‘狗’发音相近,所以一是骂咱们是‘狗’,二是故意暗示咱们北方人就配给他们这帮百越蛮子吮屌……”

我心里其实还觉得臊得慌,因为我知道章渤说的或许是其中原因之一,但更多的是因为先前f市有个叫“刀哥”的低俗网红,被这帮外地人逮着把柄似的疯狂传播加恶搞所致,这就跟当年他们粤州人因为大量的因为生活所迫、却并没受过高等教育、言行也都令人不适偷渡客的出现,而被南港、南岛跟海外的一帮人称作“yellow-rats(黄皮老鼠)”跟“支那蝗虫”一样的道理,嘲弄不过两南特区跟海外的那帮人,他们就把荡妇羞辱跟地域歧视的枪口对准内地,这样看起来在叠摞辱骂上,似乎能够体现他们相对高贵;但我还是冷笑了一声,我心说这帮就会图个嘴快口嗨的地域黑们也真是无聊,便对那家伙说道:

“我没心思跟你扯那些有的没的,我打你也让你捱个明白——你他妈不是于海么?f是著名女警察夏雪平的前男友、国家a级通缉犯于锋的双胞胎弟弟是吧?那你小子,知道不知道我是谁?”

我一句话,给他直接问懵了。

我便也操着我一来自粤州的警院同学教过我的、完全不咋熟练的粤州话,对他说道:“扑你阿母老閪!你‘老豆’我喺何秋岩!”

这家伙听完,脑门上豆大的汗珠立马滚了下来。

看着这家伙慌张的模样,我却突然笑了出来——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此刻为什么会笑,但从赵嘉霖、白铁心等周围人的惊愕表情来看,可能我此刻笑得十分狰狞。我笑着对那家伙说道:“我听说,你睡了我们全家是吧?呵呵呵,请吧,请你给我讲讲,你是怎么睡遍我全家的!”

“何秋岩!”赵嘉霖见状,竟有些不安地迅速走到我身边,关切地拉了拉我的袖子,“……要不,你先把配枪给我?”

“干嘛。”我冷冰冰地转过头看着她,此刻我的眼神应该比她的绰号更冷。

“你先给我!”

我又笑了笑,想了想,还是把自己的那把hp-mk3递给了她,并微笑着对她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我要是真忍不住,他没办法活着进楼。”

而我在揍他之前,之所以傻笑了半天,是我也真是因为精神过敏而有些猪油蒙了心,我甚至一度还真觉得,来的人是不是真的是于锋的孪生弟弟,就跟《射雕英雄传》中的裘千丈似的,就凭着自己知道一些内幕外加跟兄弟长了一张脸,到处满嘴跑火车、到处坑蒙拐骗;而见到了这家伙,我是真又觉得好笑,又是愤懑到想要捶地——我不是没看过于锋的资料,目前能查到的关于于锋的资料在警校的档案室,他算是警校接收过的年龄最大的学生,进入警官学院进修的时候都已经26岁了,但在两年之后就去了安保局;而入学档案里,他的身高一栏里可写着“181.7cm”,我寻思着,如果于锋有个孪生弟弟,身高起码不应该低于1米77,但眼前这位“于海先生”,肉眼判断身高勉强1米54,又等会儿后再一楼的身份验证室,测量体重身高、端着资料板让他拍照的时候,资料板上的身高标注的是“151.3cm”。况且,我也算见过于锋的,无论是照片还是疑似本人那位,虽然说于锋这个人让我心里一直很不舒服,但是客观来讲,那家伙长得剑眉虎眼,鹰鼻狮口,棱角分明,壮硕魁梧,他整个人看起来冷森森的,但怎么看也都是个人物;而眼前这位所谓的“双胞胎兄弟”,菜色皮包着骨头,稀眉毛眯缝眼,酒糟鼻塌鼻梁,大嘴巴一咧开,门牙漏风,颧骨上头顶着一对儿黑眼圈,常年睡眠不足加上营养不良的样子,还多少有点谢顶,我心说都应该让缉毒大队派人过来给他验验血,看看这家伙是不是有嗑药吸粉的瘾。

等过后一审讯才知道,这家伙其实本名不叫“于海”,这是他自己给自己取的名字,他的真名叫杨伟男,38岁,粤州文仙人,无业。此人其实无父无母,早年间在粤州那边混过社会,当过“古惑仔”,后来因为调戏了自家老大的女朋友,被文仙市的所有人赶走,眼看着在粤州混不下去,便一路向北跑来了f市打工——他来f市,也不是一开始就奔着f市来的,而是一点点往北窜,但凡去一个地方,必然沾花惹草,但是却没有一次得手的,不是被人打个半死、就是灰头土脸地连忙逃命,这一路上,搬砖、送信、开大货、拧螺丝,这些工作他都干过,后来到了f市,忽悠了一个小厂妹,他也总算是结了婚;

但是结婚仅仅一年后,这位“于海”就染上了赌球的毛病,工厂也不再去,成天不着家,除了泡在网吧酒吧里,到处找庄家下注、看比赛直播之外,根本什么也不干,长此以往,他那独守空房的新婚妻子便耐不住寂寞,跟一个修自来水管的维修工搅和在了一起,给他戴了绿帽子。从此之后,这家伙便一直沉迷度日。

至于他说自己给cia做事的事情,这倒也不完全是瞎编:今天听这家伙一交代,我和市局的同事们这才知道,实际上自从两党和解以后,无论是美国的cia和nsa,英国的军情五处和海军情报处,日本的内阁调查室和实质上归美国fbi管辖的东京地检署情报部,南韩的nss和nis,甚至是俄罗斯的联邦情报局等,其实每个月都会在各种各样的社交网络平台的聊天群里,尤其是跟赌球、赌马、博彩相关的聊天群里,发布一些相关的临时招募信息,这些海外的情报机构需要找人,专门帮助自己搜集一些关于我国境内,上到军事、政治、经济、科技,下到文娱、医药、中小学教育和市场菜价肉价等各行各业的报纸、杂志、期刊跟网站上面的文章和图片,而且最好是已经整理好的打包资料,而这些情报机构,也会根据被招募人所提供的资料进行估价然后支付佣金——好的时候,一般会拿到十万块新政府币,而大多数情况,很多人提供的都是鸡毛蒜皮的东西,对方也不会给一个子儿。而杨伟男之所以对于f市警察局、对于我外公夏涛以及于锋跟当初廖京民遇刺案的事情知之甚多,全是因为这家伙确实给cia跟南韩的国家安全处nss提供过不少关于f市警察系统的报纸杂志上面的报道,甚至为了赚钱,他还通过网络和亲自去旧物市场淘货,淘到了不少报道我外公和廖京民遇刺案的旧报刊,哪怕其中有不少全都是当年刚开放报禁后涌现出的一大批的“三无”小报——所以,他才知道当下f市警察局重案一组的夏雪平,就是当年名震全国的“捕王”夏涛的女儿,才知道夏雪平据说有个前男友,就是一直在被通缉的头号叛国者于锋,才知道夏涛的长子夏雪原曾在一次抓捕行动中疑似被枪击击中睾丸,因此,他才能把那些有点击率、有点赞打赏就能换钱花的恶俗文章的情节,编的那么有鼻子有眼。

——供词听到这,我又忍不住站了起身。

“秋岩啊……”大白鹤见状,也立刻起身跟在我身旁。

我看着双手上着镣铐的杨伟男,死盯着他那张枯菜叶子一般的长得尖嘴猴腮的脸,抬手就扇了一巴掌——这一巴掌我也没用多大力气,但是打在这家伙干瘪的脸颊上,听起来却是特别的响亮。

“编排别人家有意思,是不?”

“我……”

我不等这家伙说话,又抬手扇了这家伙一巴掌,并且魔怔了一样地对他继续问道:“编排别人家有意思,是不是?嗯?我问你呢!”

“冇……”

“知道没有!知道没有……还编?还编是吧?还编?”紧接着,我每问一句“还编”,手就在杨伟男的脸上又缓缓而响亮地扇了一巴掌。

“秋岩啊,别跟他一般见识!”这个时候,大白鹤也拉住了我的手,“这就是一无赖!你跟他生啥气啊?算了、算了啊!”

其实这时候,我也差不多把想要出的气撒出去了,大白鹤说得对,这家伙其实就是个泼皮,虽说他编的那些故事,侮辱性极强,但是对我和我家造成的实质性伤害并不大,我也确实没别要较真;

结果就在这时候,这蛮子又开了腔:

“点哇?差佬就威啊!好大嗮哇!系差佬就可以求其打人嘅咩?(怎么?警察就威风啊!好嚣张呀!是警察就可以随便打人的吗?)”

“我他妈打得就是你!”

一瞬间,我自己其实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前来拉着我的白铁心的手便被我的胳膊甩掉了,而三个猛烈的巴掌也立刻招呼在了杨伟男的脸上。

——求锤得锤。你要是闭嘴了,这事儿我也就过去了;可你要是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我扇你耳光。

“你他妈的要投诉的话,随你!老子要是因为你这事儿,当不成警察,那更好!你他妈给我等着,我早晚把你舌头跟十根手指头剁下来!我他妈让你编故事!我他妈让你打字!我他妈让你上网!”

被我这一连串的巴掌扇完了、又被我骂了一通之后,杨伟男这家伙却突然冒出了眼泪,再低头一看,这家伙穿得两件运动棉裤,裆部也竟然都被他自己给尿透了,却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被我扇完了巴掌,这么一哭,小便也跟着失了禁,还是因为被我骂完了之后一害怕尿了裤子,而心里觉得丢人才哭的。

似乎是眼看着事情闹得有点大,白铁心在一旁也有点撑不住脸,一边拉拽着我,一边招呼着一旁做笔录的傅穹宇,让傅穹宇赶紧把我拉下楼去,拉回了重案一组办公室。但就算我下了楼,好半天我都余怒未消,当天晚上市局值班的各个部门课室的其他人,见了我也都不怎么敢跟我说话。

一直到第二天下午,我心里的气才彻底全消——市第三拘留所传来消息:杨伟男这家伙被人杀了。

在我回去办公室之后,白铁心这边也没啥多余可问的东西了,除了关于一些海外情报机构在网上的账号信息之外;而且,这边审讯刚结束,沈量才联系好的省厅宣传处方面的文章就已经发到了各大平台上的“y省警事”官方账号上,公示了网络id“然并(雪人)”、“既然不是仙(雪人)”自称名叫“于海”的“杨某男”,造谣诽谤、抹黑警务公职人员、以及勾结间谍组织的犯罪事实,并且网监处随即也删掉了杨伟男所写的那些帖子。然而,对于这家伙如何安置倒成了一个问题:放他走必然是不可能,但是他是造谣也好、抹黑夏雪平和我外公也好,其实都没怎么造成危害,都不够提出公诉的,市局所能做的只能是拘留和罚款;至于他给cia和nss提供过情报的事情,虽然勉强能判他一个“间谍罪”,但是他的犯罪情节也根本不算多严重,就算是移交给安保局,安保局也不太乐意要——就那些海外情报机构的行为,完全都算是常规操作了,安保局乃至国家安全委员会和国家议会对此都心知肚明。而在这一天半夜里,在欧阳雅霓给我打了个电话、征求了我的意见之后,最终决定还是暂且由咱们市局这边先把杨伟男交给第三拘留所,拘留个十五天,等十五天之后放出来,安保局在把他接过去进行后续调查。

但没想到,刚送到拘留所,还没出一天,杨伟男就被人杀了——他被送到第三拘留所的时候,拘留所正组织着被拘留犯人在放风室放风,然后再去活动会议室参加法律教育学习,而杨伟男作为新到的犯人,领了囚服之后,先被逮到了拘留室去。按说当时拘留室里一个人都没有,进拘留室之前,杨伟男单薄的跑鞋的塑料鞋弓都被抠了出来,拘留室的铁门又被看守所管教们牢牢锁住,假如这时候杨伟男丧命了,那只能是他撞墙自杀。

可他却是被人用刀杀死的,而且是一刀封喉,血液喷了满满一屋子;

并且,他的整具生殖器都被人割了下来,阴茎被塞到了他自己的嘴里,睾丸则是被人从阴囊里挖出来之后,阴囊袋挂到了嘴边,两颗睾丸蛋子则一边一颗地放在他的眼睛上头。等那群学习完法律之后回到拘留室里的犯人们,看到了这副场景,全都被吓得哇哇大叫,纵使平时在凶恶惯了的狱霸,也都怂得跟管教们哭喊着不敢再在这间拘留室里待着。

——这要是自杀,那么这家伙对自己也未免太过凶狠了点儿。

更何况斩了喉咙之后又把阴茎塞进嘴里、睾丸挖出来放眼睛上头的侮辱性意味,着实过强了一些。

就因为这个,再加上我头一天晚上打过他耳光,徐远和沈量才还一起找我谈了一次话——但很显然,人不是我杀的。

但至于是谁干的,我心里到有两个猜测。而对此,我万万不能说。

傅穹宇拉着我回到办公室后,我却正看见一披着长发、穿着一身黑西装的女人背对着门口,坐在组长办公桌旁,那一刻我未免又有些恍惚。

“哟,嘉霖姐,您过来了?”但还是傅穹羽先反应过来了,立刻走到了饮水机旁边,拿了两只纸杯,“稍等会儿哈,我给您和秋岩哥接点温乎水喝……呀,秋岩哥,你这……”

我看着那个背影,却仍然没反应过来,她却先回过头来,睁着一对大眼睛看着我,刚想说些什么,却也是一愣,紧接着又有些亏心地低下了头,然后又抿着嘴唇抬起了头,对着傅穹羽说话,却仍然双眸注视着我:“哦,我不用了……咳咳……我这边还给某人泡了份儿泡面——你们男人啊,一吃不饱就乐意闹脾气!哼,中午的时候不好好说话也不好好吃饭,晚上这不就又揍人家犯人,这会儿又哭鼻子的么?”

随即她又抿了抿嘴,站起身来,撤到了桌子另一旁。只见桌子上摆放着两碗泡面,一碗是很普通的那种红烧牛肉面,而另一碗则是海贝鲜虾面。她在我宿舍跟我同住的那晚上,我跟她闲聊的时候我提过这么一嘴,当时我说夏雪平最喜欢吃红烧牛肉口味的,而我则特别喜欢海贝鲜虾味,但是赵嘉霖却告诉我,红烧牛肉味的碗面其实是局里储备最多的方便面,她也知道夏雪平的抽屉里存了不少红烧牛肉面的汤料,有时候还拿那玩意跟脱水蔬菜一起冲开水当饮料喝,但并不表示夏雪平真的一定爱吃;而赵嘉霖倒是把我说的话,也全都记住了。

只不过,我现在真的特别想来一碗红烧牛肉味的。

“谁哭鼻子了……风吹的!”

我二话不说,拉着原本属于我的那个办公位上的椅子走到了那碗红烧牛肉面旁,然后一屁股坐下,摘了卡在纸碗跟塑料软盖上的一次性叉子,低着头挑面就吃。

“还风吹的……嘴硬!哼!”赵嘉霖如此说着,然后又冷笑了一声。

“你还是别穿黑色衣服了。你穿不好看。”而我没继续拾那个茬,则是这样冷冰冰地对她说道。

赵嘉霖赫然愣了几秒,也摘下了一次性叉子,在自己那碗海贝鲜虾面碗里,洛莫地攉拢了几下。

——而随着那浓郁的酱香跟牛油气息、以及满口的味精味道飘到我脑海中的,确实一个个或带着我躲避着子弹、或在众人面前威风八面、或是私下里既温柔又俏皮、或在那床上、那浴室里、那温泉池中、那车上与我缠绵的倩影……

“秋岩啊,雪平让……雪平跟我说过,这个东西还是先还给你。你要是真想送给她,那你就自己去送吧。”

这是岳凌音在那天下午,在我拿着被夏雪平退返回来的礼盒、跟她询问的时候,她对我说的话。

“可是您要我怎么送给她?我现在发信息给她、她不回复,我打电话给她、她那边是忙音,我连她现在住在哪我都不知道……我听说,她从我身边搬走之后,是您帮她找了住的地方,那您能不能告诉我地址?”

“我其实很想告诉你,但是,秋岩,她事先给我打过预防针,她不同意。她现在躲着你、避着你,应该是觉得你们母子俩现在还不应该再见面,她也应该没安下心来、没做好跟你好好聊聊的准备。等什么时候,你们都过了各自心里的那道坎儿,我想她自然会回复你的。”

恍惚间,似乎一滴眼泪滴到了面汤里,随后在我喉咙中的,却是满满的苦涩。

于是,我又忍不住看向了还被我放在办公桌旁的那只红色礼盒,随后又一大口,塞得嘴里满满的,却也根本吃不出来味道。

赵嘉霖见我如此狼吞虎咽,便在接过了傅穹羽手里端着的热红茶之后,也坐到了我的对面,她想了想,又用叉子在那碗海贝鲜虾面里插了几下,然后把那碗里的东西先后放到了我的碗里——那是一根玉米香肠和一颗卤蛋,而她随即也端起纸碗来,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咥面,面条跟热汤进了她的肚子,胃肠里咕噜咕噜的声音直达我的耳朵眼。

很明显,从中午被她误会我是故意跟她闹别扭之后,她似乎这一天的后两顿饭也没怎么吃好,我便果断地将那颗卤蛋跟那支玉米香肠叉着还回到她的面碗里。

可紧接着,她又把那根香肠跟卤蛋放到了我的面碗里,而我又跟她让了一番;

但再然后,她又一次将卤蛋跟香肠推还到我碗里的时候,却已经成了半颗卤蛋跟半支玉米香肠。

她硬用牙咬下来的。

我一时间有点不清楚,她到底是想让我吃,还是想故意搞我胃口。

但我也根本没犹豫,我这次也没再让,端起叉子,叉着还沾了点儿她的香甜唾液的卤蛋跟半只香肠,就着面条一股脑的往嘴里送——确实没有半点夸张,我也知道我并不是一个变态,但是她的唾液似乎真的很甜。

长相好看的女生,哪怕是她溺的尿,也都是清冽的。

——很该死,这句话也他妈的是周荻说的。

想到这里,我又不禁心烦起来,于是三下五除二,连汤带面地把碗里的东西一扫而光之后,我便丢了纸碗,然后走到自己原先的办公桌前,打开抽屉,掏出了我刚来市局时候,在抽屉里偷偷藏着的一包白色万宝路,之后我拎着大衣便下了楼出了市局大院的门。

可站到了门口那个熟悉的路灯杆子旁边、又抽出来一支久违了的香烟之后,我尴尬地上下来回翻找了半天,这才发现,我竟然没带打火机。

而就在我叼着烟,准备回到楼里,问一楼值班的制服警借火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了清脆的一声摩擦轮转动的“嗞啦”声,接着,一朵温暖的小火苗忽然映照在我的面前。

“喏——”

我看了看尾随着我走下楼来的,也穿了一件黑色呢子大衣、且里面依旧是一身黑色西装的赵嘉霖,正端着一只燃着的防风打火机,目不转睛地对着我行注目礼。

我其实很好奇她为什么身上会有火。

但终究我是没把话问出口。

我只是用着戴着皮手套的右手,搭上了她赤裸的手背,侧过脸,看着她的眉眼、看着她的鼻尖,香烟的另一端似乎又对准了她的双唇,然后,那炽热的蔚蓝火焰,瞬间将香烟点燃。

而当苦涩又香醇的烟雾从我的口鼻中窜出,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跟她之间的这一举动似乎稍稍有些含糊不清,我便只好礼貌性地对她点点头,轻轻在她的手背上拍了拍,然后转过头去看着空荡荡的街道,一口一口地抽着烟;

而她似乎是在趁着打火机上还有余热,连忙握着打火机把手藏进大衣的侧口袋里,也看着安静得街道,从口中不停地呼出跟烟雾近似的白色哈气,而那团哈气在半空中又跟我吐出去的烟圈交汇在一起融成一团,她看着那团白色的轻飘飘的东西,又忍不住会心一笑。

我继续在这团白雾的笼罩之中恍惚着。

忽然间,下雪了。

夜里的冷风,缓缓吹起了她的长发。『地址发布邮箱 <a href="mailto:ltxsba@gmail.com">ltxsba@gmail.com</a>』

“哈哈,傻样……”

赵嘉霖侧目看了看正抽着烟的我,忽然轻笑了一声。

“嗯?你说什么?”正晃神的我,有些没太听清楚她的呢喃。

赵嘉霖稍稍紧张地抿了抿嘴,又马上眼角含笑地:“我问你,看我啥呢?”

“我看……”

“等会儿,你要敢再说‘因为你好看’,我可揍你!”说着,她原本放进自己大衣口袋里的手,又握着打火机亮了出来,并对我握成了一个拳头放在我的面前示威着,紧跟着眉毛又一横。

——哈哈,我原本还真是想说这句话来着。

我被憋了一下,只好低头轻笑两声,然后衔着滤嘴继续目视前方,轻声说道:“我这是头一次遇到给我点烟的女孩。通常情况下,人家都不乐意让我在她面前抽烟。”

赵嘉霖假意转头看了看自己左手边的方向,微微背对着我,话语里都带着几许得意道:“那还不是因为我比一般的女孩都酷……”又转过身来低下头,又斜着眼睛抬起头看向我。

一抬头,雪花簌簌飘洒在我俩之间,却一时间根本切割不断我俩已然连结的目线。

瞬时间心跳加速、呼吸略微变得急促起来的我,默默地在心里大呼一声“不对劲”。

紧接着,我脑子一转,便顺着吐出去的烟雾送出去了一句大煞风景的话:

“你这打火机,本来是给周荻准备的吧?”

再一转过头,果不其然,赵嘉霖撇着嘴横着眼睛、秀眉微皱,带着万般意见地直视着我,随即抬手一拳,狠狠打在我的后背上:

“大直男!”

接着,她又转过头去,微努着嘴唇,抬起头看着这飘落着雪花的夜空。

而我却只好在脸上摆出带着歉意的笑容,心里面却似乎是多走运地躲过了什么事情一样,赫然放松了下来:“呵呵呵,我错了、错了。对不起哈,我不该提……”

“你这话说的……真有意思……”尽管她语气很轻,但我却觉得在我对她道歉之后,她却更加生气了,话说着说着,还不禁给了我好几个白眼:“说得像我还多在意似的!而且,他在我身边的时候不怎么抽烟!我不让他抽烟……所以我这打火机,也不是给他准备的。”

这话我实在是不敢往下接,我只好抬手继续抽了几口烟,然后蹲下身,把还没抽完的剩下的大半截香烟戳进本来就被除雪队堆砌出来的积雪里,接着顺手丢进身边不远处的垃圾桶里,随后又走回我原本已经站着踏出来鞋印处,跟赵嘉霖并排站着,看着飘落后静静躺在柏油路上的的雪花,呼吸着清冷的空气。

我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却突然大喇喇地笑着开了口:“喂,何秋岩,我说我梦到过跟你一起这么站着看雪,你信不信?”

“呵呵,你还能梦见过我呢?”我憋着内心带着躁动跟尴尬的瘙痒,大方地看向她的白皙脸庞。

“对,我还真就梦见你了。”

“那就咱俩这关系,在梦里你不得可劲儿揍我。”

赵嘉霖对我莞尔一笑道:“揍了。我还指挥部队揍你的。”

“指挥部队?”

“古代的部队,还是古代日本的部队。”赵嘉霖看了看我,随后看着片片洒落的雪花继续说道,“说来也怪,我没去过日本,平时也不看日本的电影电视剧,而且实际上我自己对小日本鬼子们也没啥好印象,但在那个梦里,我却从小到大都穿着一身和服。”

“还从小到大,”我一边听着,一边也跟她闲聊着消遣,“你这梦,梦得还挺长呢?”

“嗯。挺有意思的,在梦里,我俩打小都认识。你也穿得像个日本武士……等等,不对!哈哈,我想起来了,在梦里你可是个怪人!你一会儿穿得像个日本武士、一会儿又穿着西洋贵族的衣服!你还剃了个那种前半拉脑勺秃瓢的怪异发型、还留了八字胡!简直滑稽死了哈哈!”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是日本古代的“月代”发型,但还是故意跟她开玩笑道:“呵呵,那该不会是你在梦里给我剃的吧?我可看过《盗梦空间》,人电影里说了,梦里的人物那都是做梦者的潜意识折射,甚至可控的!我估计你在梦里应该没少欺负我……”

“哼!我做的那个梦里,你倒是总欺负我还差不多!”赵嘉霖眉毛一横,脸颊却慢慢地变红了起来。

“我还敢欺负你呢?呵呵,那我可真是长本事了!”

“这话倒是没说错,在那个梦里的你,才不像现实里的你这么怂呢:我梦见你是个日本古时候的将军,敢带着几百人就去劫营、敢独自面对枪林弹雨、敢独自面对四面八方包围你的军阀们、敢把日本天皇都不放在眼里,还为了取胜和报仇放火烧了一座山,最后打下来一片挺大挺大的疆土呢!可比现实里你本人儿出息多了!不过你可别觉得得意哈!在那个梦里,你可是得管我叫一声‘姑妈’的!我的辈份可比你大!”

“不是……等会儿!你不是说我俩一起长大的么?我还得叫你一声‘姑妈’?”

她听到这,却开心地笑了起来:“嘻嘻!对啊!但你可别问我怎么回事,我也记不住了,但是在梦里的时候我就总见你在别人面前叫我‘姑妈’,等别人不在了你才叫我的名字……”说到这,她停顿了片刻,脸上又不禁变得更红。

“呵呵呵,瞧你的得意样儿……一个做梦,弄得跟真事儿似的!”

我见她脸上那么红,心里边却不免犯嘀咕,而且从她说出来的这些细节判断,虽说我的化身在梦里管她叫“姑妈”,但她每说到我的化身在梦里欺负她、或者跟她比较亲近的时候,她的脸上就更红一层,这会儿已然红的跟朵腊梅似的;而且这个梦境还发生在日本——她说她对日本没啥好感、又不看日本影视剧,但就我所知,近几年从警院毕业的女生,全都被警专升学生带得,没有几个是不看a片的——那指不定她做的那个关于我的梦,主要内容到底是啥。

而我呢,我之前确实是个有挺多花花肠子的男生,在警专的时候,一边谈着恋爱一边跟别的女生上床,一边又去跟其他的女生搞暧昧调情的事情我确实没少干,并且实话实说,在我第一天刚来市局的时候,我不是没对这个领我认办公室、认寝室的师姐赵嘉霖产生过歪心思;但是,自从我跟夏雪平经历了那样短暂的情爱、那样令我到现在还不能完全抽离的分别,以及到现在我跟蔡梦君的恋爱又逐渐趋于稳定之后,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还是要收收心,让自己踏实下来。再想想先前我跟赵嘉霖之间一见面就斗嘴皮子吵架,能相处到一起肩并肩开枪、能站在一块儿看雪聊闲天,我已经是非常知足了。

——可我看她这意思,我总觉得她是对我动了什么心思。我希望是我自作多情。

但我还是非常“直男”地,紧接着故意问了一句:

“那你梦没梦见周荻呢?”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侧目怒视向我这边,而我生怕跟她对上眼,下意识地低下头去,但我随即又觉得不看着她又有些不礼貌,随后又试探着抬起头。她见我这般躲闪,不禁叹了口气,但随后却又有些释怀又有些苦涩地笑笑,接着对我点了点头。

“嗯,我还真梦见他了。他在梦里也是个武士——当然,可比你差远了,他在那个梦里,好像是个给脑袋顶上总帮着‘四菱形’发带的家族打工的。”随后,赵嘉霖又有些落寞地说道,“在梦里,他对我也可比现实里对我好多了,”她又回过头,很负气地白了我一眼,就像梦里的事情真的发生过一样,“比你对我都好多了!我在那个梦里,遭遇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但是后来,我梦见他带着人来了,把那些给我带来不幸的人都杀光了,他也没嫌弃我,然后,我还是跟他在一起了。”

“梦里你遇到什么事了?”我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其实我比她更不乐意提起周荻。

她却对我反问道:“一个女生这辈子能遇到的最大的不幸是什么,非要我说得特别明白么?”紧接着,赵嘉霖生气地撇着嘴拉着脸,小声嘀咕了一句:“还装正经!”

可站在她身边的我,却突然想到了我那个此刻正在寝室复习的女朋友蔡梦君——说起来也巧,这会儿她刚刚给我发来一个信息我没来得及看,等过了一会儿我点开手机一看,才发现那是她此刻正在寝室给我发来的跟她那帮室友一起录的搞怪视频,跟着抖音的配乐跳舞做鬼脸,临结束的时候,她们寝室集体还齐刷刷地说了一句“何秋岩,不许趁着梦梦不在的时候跟别的美女聊天哦”,这视频最后那一小骨碌看得我额头顶上冷汗直流,我一时亏心又赶紧找了个地方跟她打视频电话聊了会儿天,我自己才算安心。

而这会儿,在我刚想到梦君没几分钟,我的思绪便又被赵嘉霖拉到了她那里。

“你猜猜看,”赵嘉霖又对我问道,“梦里最后他怎么了?”

“怎么了?”

“最后你把他给杀了。因为他是反对你的,所以你把他给杀了。你把我俩都给杀了。”

我只是略带礼貌地笑了笑:“呵呵,那在你的那个梦里,我还真是个无聊的人呢。”

其实,我对于她梦到的这个情节还有另一种理解:她倒是跟周荻死在了一起。她会不会承认自己是这样想的我不清楚,但这至少说明她的潜意识对于此,却有种倾向。

而跟我啰嗦完这么一大堆虚无的梦境之后,赵嘉霖的表情也立刻变得严肃了起来,眉眼间暴露出来的负能量,也逐渐由失落转向了一丝愤恨:

“你知道么,今天又我去见周荻了。然后我俩大吵了一架。”

我看出了她表情的不对劲,换作以往,她每次找茬跟我斗嘴的之前的状态,大都是一种夹杂着郁闷和无奈的伤心,而今天,当她说到“大吵一架”的时候,很明显,她是在咬着牙说的,仿佛她跟周荻之间一夜成仇。

“又吵架了?我还记得你前两天说过,他说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事儿。”

“是。但是,实话告诉你,我那天听他那么说,心里还并没有特别的生气。因为那天,他也就是那么一说……”赵嘉霖的语气,又恢复了她往日对待其他人时候的那种不近人情的冰冷,甚至西北风一吹,我还以为那股寒气全都是从她身上带来的:“你可能也猜得到,我俩之前其实也总吵架,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我自说自话,都是我一个人在那儿慷慨激昂地独白,呵呵,而他,通常都是沉默着不吱声,默默地听我发泄、任由我骂他、摔东西,甚至捶他、揍他,然后等我吵完了、发泄过了,他就穿衣服就走。呵呵,那天给我这八个字批语的时候,说实话,我心里还有点高兴,你知道么?总算有一次我跟他吵架之后,他能对我有点回应了……”说到这,她有有些无力地身子朝前微微倾了一下,随后苦涩地笑着:“呵呵……再过去,跟我吵完之后,他不在家的时候一个人在外头,过得可潇洒了:他去地下赌场一掷千金,然后去各种各样的地方花天酒地,再找各种各样的女人风流快活——其实这些事,我早都知道!其实,你可能不知道呢,何秋岩,从我跟他在一起之后,他几乎从来都没跟我上过几次床……但是,在外面,除了他日记里一直在翻来覆去地写的夏雪平之外,实际上至少还有十二三个女人,长期跟他保持性关系的,”赵嘉霖哀怨地侧过脸斜眼看了我一眼,随即又像“报菜名”一样地跟我叙述着那些跟周荻保持肉体关系的女人们的职业背景:“——黑道的、安保局的、情报局的、税务局的、警校的、交警队的、特警队的、军队的、银行的、证券公司的、夜总会的、洗浴中心的、酒吧调酒的、餐馆端盘子的……这些外面的野花,一个个的,其实我一早全都知道——这都还没算上跟他发生一夜情的呢!呵呵,他过得潇洒了!就我……我自己倒像个怨妇似的……”

我突然感觉,赵嘉霖今晚像是喝醉了一样。

一个女孩子如果控诉一件事情的时候,无论她喝没喝酒都表现得像是醉了一般,这说明她是真的伤心了。

但我依旧回避着她说的那些细节,只能笼统地宽慰着她:“我看出来了。我看出来他挺潇洒的,然后你一直很哀怨——我不是在说风凉话啊,嘉霖,我只是陈述事实:他每天开着跑车,没心没肺地借着搞情报的名义到处乱逛,而你,不分春夏秋冬地有家不回、就在这市局一楼大厅里值大夜委屈自己,正常的情侣夫妻才不会这样。而且,我说句你不爱听的,你的脾气就是这样:你是那种外冷内热的女孩,实际上你这样的性格挺帅的,但确实又容易让自己心里受伤,这是我在这段日子里对你的了解;而周荻呢,我不敢说我有多了解他,但是他在我们这拨警专生里面当‘职业学生’的时候,他就到处撩骚——所以当我知道说你跟他举办婚礼的时候,我两三天都没敢相信,尽管他之前在我们面前一直在伪装,但是我也能看出来,他就是那种到处晃荡、把一切都当游戏的那种享乐主义者。你和周荻你俩,从性格上来说就不合适。”

我是万没想到,就我说的这番话,直接给赵嘉霖说哭了:

“你是说,强扭的瓜不甜呗……呵呵,这意思我懂……其实我早就懂……”

我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常备着的面巾纸,递给了她一张,等她接到手里对我道谢又擦着眼泪的时候,我便继续宽慰着她:“你也不必多伤心可,毕竟你不是说你要跟他离婚了么?一纸离婚书下来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他再去跟谁颠鸾倒凤、花天酒地的,也跟你没关系了,对吧。”

“对。”赵嘉霖点了点头。

“说起来,那他签了离婚协议书了么?”

“还没呢……”赵嘉霖哽咽着,愣把眼泪憋回了眼眶里,“他说什么……这几天专案组也好……呼,情报局行动二处也好,都有不少事情——哼,我也不知道到底是借口还是真有机密的事情!”

听到这里,我不禁苦笑了一声。

“怎了?”

“夏雪平之前也总这么说,遇到点啥就跟我说,自己有不少事情……”

赵嘉霖讽刺地笑了笑,看看天又看看我:“要不咋说,人家俩人儿能看对眼呢?都一个脾气的!总说自己有事儿,至于有啥事儿又总不好好说出口!就在那儿装深沉,实际上闷骚得很!”赵嘉霖又看了看我,用着同病相怜的目光和声线对我说道:“我之前我也知道,夏雪平就那样一个人,虽然我看她看不顺眼,但我也知道,她身上背着你外公他们全家的血海深仇;可你说,周荻身上有啥血海深仇啊?虽说他是个单亲家庭长大的孩子……哼,人和人之间的性格相像、臭味相投,是真没有办法!”

我挺难受地低下了头,而赵嘉霖见我也不说话,便也叹口气,继续说着自己的事情:

“周荻让我等他忙完了这一阵儿,他再签协议、再跟我一起去办离婚手续……其实,这几天我都是吵着架过来的。我要离婚的事情,我跟我家里也说了,周荻也给我阿玛打了电话说这事儿;但是,我阿玛也给我说了一顿……”

“你父亲不同意你跟他离婚?我看过元旦的时候,周荻压根没露面,你阿玛和你那几个叔叔倒也没觉着怎么着啊?好像……我也没感觉到你家里人对周荻有多亲近多满意似的……”

——这些话问完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忽然想起来:跟他们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他们家里人有一个算一个,其实反倒是催着赵嘉霖甩了周荻离婚的同时,还乱点鸳鸯谱,要我倒插门进他们家,直接让我娶了赵嘉霖!要不是当时张霁隆跟蔡励晟说,让我跟梦君去相亲,我还真不知道那天我该怎么收场。

赵嘉霖却摇了摇头,叹出一口温热如兰的长长白气:“他们倒不是不同意我离婚……就像你说的,其实从我跟周荻恋爱的那天,我父亲虽然没怎么表现,但是我那几个叔叔就跟周荻气场不和,而且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无论是家里发生的事情、还是家外他们听说的关于周荻的事情——当然,有很大一部分,也归功于我跟家里人的告状——他们就越来越不喜欢周荻;而我父亲,更想要让我找一个,能在将来帮着他管理集团、接替他董事长位置的倒插门女婿,我阿玛最开始没觉得,但是逐渐地他开始觉得周荻这人心思不正、身份又敏感,他巴不得让我换一个呢!实际上,哪怕是我俩领了结婚证、办了婚礼,他和我家那几个叔叔婶婶,也都没少帮我物色,倒是到了最后不是我看不上就是他们觉得还不够当咱们赵家女婿的意思;但是现在,我阿玛听说我要离婚,他只在意自己的面子,他非想让我先找到下家再离婚,要不传出去不好听。”

“我的天呢,离婚是多大点事儿……你阿玛他们明昌国际,那么大个家业,那么大的名号,你离个婚就能折了你阿玛的面子呀?”

赵嘉霖一听,自己眼睛倒是亮了起来,转过身来看着我:“这确实啊!就我阿玛周围那些朋友的子女,也有不少离婚的,但是一般都是刚离婚就接上茬儿了,要不然谁家还有离了婚之后耍单蹦光棍儿的,当阿玛额那的,都得在圈子里抬不起头来。”

“你们满洲人啊,就是事儿多!这都啥年代了,还保留着大清时候的那点儿繁文缛节呢?”

赵嘉霖一听这话,一双猫似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没办法,我这辈子投胎就投胎成了个满洲人家的格格,你以为我乐意啊?”

一见她又要跟我吵架斗嘴,脑子连着绷紧好一阵子的我连忙对她作举手投降状,嘴上也连忙告饶:“我错了、我错了……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伊尔根觉罗·嘉霖格格,心里也是个孤独脆弱的小姑娘!我这个大混蛋满嘴跑火车,说错话了!您今天还屈尊给我这么个小草民点烟!我属实是不知好歹了,属于是……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就原谅我一下呗?行不行呢?”

见我一通耍洋相,赵嘉霖又不禁抿嘴笑了起来,接着嘴角上扬着,继续睁着那双瞪大了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似没接我的话茬、却又似在等着给我挖坑一样地说道:“不是啊,何秋岩,我问你,你咋这么爱逗我呢现在?你先前都巴不得跟我吵架,最近你咋一看我生气了就总逗我呢?你是不是现在可乐意逗我笑了呀?”

“我……我跟你吵架,我也得有时有晌吧?局里人都说我混不吝,那我怎么着也得有点儿眼力见吧……你最近心情不好,离婚进行时,我再在这时候跟你找架吵,那不是给你伤口上撒大粒盐么?”

“所以说,我现在就得赶忙再找个下家——现在在我身边的,但凡有这么个法律意义上还属于单身的、还没结婚的成年男子,本格格我可是都有关注的哦!”

这话又让我没法接了,而且更让我没法接的是她的眼神以及越说着话越朝着我身上靠近的身姿。

于是我只能下意识地朝后退了半步。

赵嘉霖见状,低下头抿了抿嘴,也不说话了。

“那个……你要不要喝点啥?奶茶,还是咖啡?”沉默片刻过后,我又看向了街对过尚未打烊的“南岛小魔家”茶屋。

“呃……不用了,奶茶喝多了胖人、长肉。”

“那咖啡呢?”

“也不用。我熬夜熬习惯了,用不着那玩意。而且今晚,我是准备好好睡一觉了,我不准备再在咱们办公楼一楼打更了。”

我看着她,轻松地笑了笑:“哟,格格师姐有觉悟了哈?这就对了,红党有句话咋说来着,‘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不跟垃圾人置气、该休息休息,这就对了嘛!这到了晚上,也没啥事,不睡觉休息干啥呢?睡觉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赵嘉霖也故作轻松地低头莞尔一笑,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呼吸着沁人心脾的冷空气,然后有释怀地吐出一口气:“你说得对,秋岩。人不能跟自己过不去。而且,跟周荻吵的这架,我还觉得挺痛快的。”

我看着她,也点了点头:“想必是你之前在家,一直是跟他面前唱‘单出头’,压抑久了吧,于是这次他能跟你真正叫板吵起来,你算是真正得到发泄了?”

“是也不是吧……”赵嘉霖耸了耸肩膀,眨着眼睛看着布满乌云的夜空说道,“其实这次更多的是,我能跟他把话说开了,我才能够知道我在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一种怎样的存在。呼……我上小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当时张霁隆大哥主动投诚情报局,而路过的我正拿着刚买的三明治、背着小书包上学,当年的老宏光公司参与政变的黑帮份子前来灭张霁隆的口,拎着手枪不由分说、见人就杀,要不是因为他,我现在也不会站在你的面前跟你一起聊天、一起看雪了……当年的他,二十岁出头,”说着,赵嘉霖又看向了我,少有地对我温柔地眨了下眼睛,“就像你现在一样,”随后又转过头,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小街道,苦涩地笑着,“人长得帅、动作又飒,我的命也是他救下来的,而送我去医院的时候,他安慰我时候的样子又是那么的儒雅、温暖,像极了童话里的王子、漫画里的骑士、偶像剧里的侠客,我当时已经渐渐进入青春期了,于是就被这么个人占据了自己整个的心……他妈妈活着的时候,也是特别喜欢我的,在我还在上小学六年级的时候,第一次去他们家吃饭,他妈妈就在饭桌上一直说,‘等霖霖长大了,要是能给我们家周荻做儿媳妇那该多好’——这句话一直像一根钉子一样凿在了我的脑子里!”

赵嘉霖苦笑着,咬着牙复述着生养了周荻这么个混球的女人对儿时的她说的这句话,紧接着,赵嘉霖脸上一红,眉头却不禁渐渐皱起:“你知道么,秋岩,其实我为他……我为他打过胎。”

“啊?”

这次换我瞪大了眼睛。

赵嘉霖却有些疑惑地转头看了看我:“我这事儿,身在那么乐意八卦的一组的你,居然没听说过?”

“我是真没听说过!”在解释之后,我又不免开始想要宽慰起她来,或许是天生秉性,或许是我本身就有“尴尬癌”,我发现我开始越来越见不得赵嘉霖受委屈,于是我只好跟着打起哈哈来,“那个……确实没人跟我提起这件事。可能,你这事儿,跟咱们一组最近一阵子遇到的事儿比起来,实在不算啥吧?你看看咱们一组:先是被那个艾立威搞得乌烟瘴气的,后来夏雪平多年闺蜜苏媚珍又应该是个天网份子、她还是徐局长的情人,再后来胡佳期跟白浩远又整出来事儿了、然后胡佳期跟王楚惠又带着白浩远跟聂心驰跟她俩各自儿子乱搞……你看看,这些事儿……”

赵嘉霖忍不住伸手,对着手心呵着热气,又继续低下了头:

“七八年前,在我还在上高中的时候,那年的十一月十九号,我去给他家给周荻过生日,那天因为是他的生日,当时他又刚刚升任一个行动小队的队长,我们都狠高兴,他妈妈也一直在劝我、给我不停地倒酒,所以我跟他都喝了不少的酒……而第二天醒来之后,我就觉得……下面很痛、又有点痒……我再一看,他就在我的身边,我俩都光着身子躺在一个被窝里,而我身子下面跟我大腿根儿处的血迹,已经干了……我当时其实是有些高兴的,毕竟这件事,也是我当时一直认定了的事情。但是谁知道……那一夜之后的他,却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跟我也不主动联系了、也不去学校看我了,而我给他打电话也不接、我去情报局找他他也不见,成天都故意躲着我。说实话,我其实对那天晚上的事情,到现在我都很模糊,我都根本记不住那天晚上到底我和他是怎么发生的,是他主动的、还是我主动的,还是在酒精的催化下我俩共同燃起的干柴烈火;可我却一直接受不了,在我把自己的贞操交给了我心爱的人之后,他居然会对我避而远之?可当时学校课业重,我又面临考大学的事情,所以对于这件事、对于他的事情,我便极力地克制起来不让自己想,我想要借着学业让自己收收心……只是没过多久,我的身体开始发生生理反应了——不停地反胃、推迟了十几天的月事,告诉我事情不对劲……呵呵,果不其然,就那么一次,我俩就中了。”

说到这里,赵嘉霖又忍不住抹起眼泪来,随即她又捏紧了拳头,又恨恨地把马上滚落的第二滴眼泪憋了回去。

“然后呢?这家伙是不想认么?”在一旁听着这些事情的我,都忍不住跟着恨得牙根痒。我想哪怕是个路人,听到这种事情都觉得可恨,更何况听到这些事情的,是本来就对周荻有莫大恨意的我。

赵嘉霖表情凝固了片刻,然后平静地说道:

“劝我去堕胎的就是他。”

“操他妈的!”我忍不住暗骂了一句,然后继续看向赵嘉霖,“怪不得你爸跟你那几个叔叔都看不上他呢!你还说你不知道他们为啥瞧不上他,换这事儿遇到谁家,谁家当爸当叔的,心里能过得去?你呀你,嘉霖姐,你脑子也是真的大!就这样的人,你还要跟他结婚?你脑子被山炮轰了、还是被怀远门挤过啊?”

赵嘉霖却像是自己犯了多大错一样,有些懊丧地低下头:“呵呵,谁说不是呢……我现在想想,我自己脑子确实是出了问题了。当时我还瞒着,我家里人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是在当时的闺蜜的陪同下,去妇幼医院做的检查的;过后,我还是不死心,给他发了信息,他这才到学校找我……呵呵,可笑的是,他劝我打掉的时候,还给了我堕胎的费用——我高中时候,家里给我的一个月的零花钱就够别人家爸妈一个月的工资了,我差他那点钱么?但是当时我年龄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当下想着的,只能是把事情瞒下来……可是又过了两三天,阿姨……也就是他妈妈,却从他那儿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阿姨好心好意地带着他跪到了我家门口,一个劲儿地给我阿玛跟我额那磕头认错,但也就是这样,把我怀孕的事情捅到了家里……我知道阿姨是好心,我额那活着的时候也是个比较好说话的人,在那天长谈之后,阿姨跟我爸妈商量的,是要我把孩子先生下来,等我上大学,在开学之前先把结婚证领了、再等我大学毕业之后再办婚礼,一切说得好好的,他全程也没怎么说话……我还以为一切都会顺利呢!可没想到,我额那临送他们母子俩离开之前,他却回过身来,言之凿凿地说,他不愿意娶我,他就想要我把孩子打掉……他说我和她之间不可能幸福的,他还说,他心里已经有人了。”

说到这,赵嘉霖又满眼委屈地抬起头,凝视着我。

——七八年前……

我忍不住举手搓了搓下半边脸,咂咂嘴道:“啧……他心里那人,是夏雪平吧?”

赵嘉霖苦笑着点了点头:“现在,你应该彻底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夏雪平了吧?”

“要是照这么说,她活该招你讨厌,这事儿不冤。”我迟疑了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心里却有些五味杂陈——岳凌音帮着退回来的礼盒,还在楼上的办公桌下面躺着呢,只不过此刻,仍不能够对事实做出准确判断的我,只能顺着赵嘉霖的话往下聊下去。

赵嘉霖叹口白色热气,接着毫无波澜地说道:

“时至今日,我已经不知道那天晚上周荻和他妈妈是怎么离开的我们家的了——我四叔总跟我吹牛说,当时他出手把周荻给打了个全身骨折,但我知道就以我四叔的身手,连我都打不过,更不用说周荻了,别看他是个混黑道的;我猜应该是被我阿玛给骂走的……而我听到他说的那几句话,一气之下我就离家出走了……我找了个宾馆住了一晚,去闺蜜家住了一晚,然后第三天白天,我让闺蜜陪着我去了医院,我自己去打掉了那个孩子。而当时,周荻也并没告诉过我,他对夏雪平有意思,我也还没看过他写的那些记录着怎么跟已婚的夏雪平发生的风花雪月的那些事情;但是,当时的夏雪平已经很出名了,而当时的风纪处也越来越拉胯,本地那些小报纸便也越来越猖狂,继而,写关于夏雪平的风言风语的报道也就越来越多,所以,很容易地,我就知道了夏雪平可能跟周荻之间发生过什么。于是,在我离家出走了一周之后,我就来了市局这边——那是我第一次来到市局这里,”紧接着,她又抬起头,侧着身子看了我一眼:“好像当时,就在咱俩现在站着的位置,我去前面拐角的那家超市里买了把切鱼用的长刀,就来找夏雪平决斗了。”

“再然后呢?”我表情复杂地看着赵嘉霖。

赵嘉霖却摇摇头笑笑:“那还用说么?肯定是我输了……我当时根本不会打架,但是你妈妈夏雪平也是赤手空拳。那是我到现在跟夏雪平打过的唯一一架,她三下五除二就把我按倒在地了,当然,她也没好到哪去——”,赵嘉霖说着,又有点讽刺地看了看我,对我问道,“你跟她,你们母子俩好的时候,曾一度好到我无法启齿的地步了,那你一定知道,她左臂上有一道刀疤对吧?那就是我拿着那把刀给她划伤的。”

她说得没错,夏雪平的左臂上确实有一道伤疤,足足有7厘米,但是很浅很浅,那是我经常会忽视的一道伤疤,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出来,需要上手去抚摸才能感受得到,况且比起夏雪平身上的其他各种奇形怪状的伤痕,那道疤并不是那么的起眼。

赵嘉霖委屈又愤怒地看着我,继续回忆着:

“当时我被她就那么按在地上……我心里愤怒也屈辱极了!我心想我堂堂伊尔根觉罗家的三小姐,从小到大都是被人捧着的!我要什么就有什么!如今我被你这么个杀人不眨眼的、臭名昭著的女警察摁在地上还动不了、而且你还抢了我的男人!你凭什么?于是,我就直接跟她说了我是谁、我为什么要来杀她;可我没想到,她听了之后,却完全像个局外人一样一头雾水,甚至在把我铐起来后,她还叫来了周荻,还当着我的面儿给周荻教训了一通——但我当时又想,周荻那是我的男人,你凭什么教训!你不就是个刑警吗?你不就是个小警察吗?你还比我岁数大那么多、你还有儿子、还有家室,你有什么资格跟我抢男人?行,我的男人心里不是喜欢你么?心里不是喜欢所谓的‘f市第一女警察’吗?那我就也去当一名刑警!我就要看看,我会不会做一个比她更优秀的刑警!我就要看看,将来这个所谓的‘f市第一女警察’的名号到底是谁的!呼……”

说到这里,赵嘉霖却突然无力地长吁三口气。

我以为她在哽咽,便又拿出了那包面巾纸,靠近了她的身子,可仔细一看,她却只是闭着眼。于是我只好把纸巾重新放进大衣兜里,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右臂。

稍缓了一会儿,赵嘉霖却睁开了眼睛:“但或许,我是误会夏雪平了。”

听到这,我却不禁眼前一亮。

可她接下来的话,证明我这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是我自作多情。

“我今天跟周荻吵了这一次,我才知道,他其实从我小时候,他认识我开始,就一直认为我对于他来说,是一个累赘、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公主病’、一个‘假女强人’、是一个只会任性和凭借家世闹脾气的花瓶大小姐……就算是没有夏雪平,来个什么‘尚雪平’、‘左雪平’、‘东雪平’、‘丘雪平’的,周荻也不见得会对我好……周荻跟我说,他从我缠上他那天起,他就无时无刻地不在后悔着,他曾经救了我,或者,他在救了我之后,他觉得自己也不应该陪着我上了那辆救护车……或许……或许啊,就算是没有夏雪平的存在,他也根本不会喜欢我的……在他的心里,我永远比不上任何人,跟别提是夏雪平了……”

我转过身站定了之后,同情地看着赵嘉霖,我深切地感觉到眼前原本挺有魅力的、大家一向认为傲不可攀、高高在上的“冰格格”,其实却在对周荻的失理性的执着、跟自认为身处于夏雪平的阴影之中,早就迷失了自我。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于是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抬手拍了拍赵嘉霖的肩膀,对她加油打气道:“那你就做你自己就好了啊!就我所知,你在重案二组也抓过不少罪犯、粉碎过不少暴力团伙和做事比较出格的黑道社团,不算是人中龙凤,你也算得上建功立业了吧?你有颜有气质、又有能力又有荣誉,能在全f市这么多女警里闯出自己的名堂,而且你的名号还是跟夏雪平是平起平坐的,不存在你们俩谁高谁低的,对不?周荻不欣赏你,自然会有人……”

我其实本来还在想着,该怎么拿捏一下自己安慰的词汇的温暖程度,可千万别让他听起来像是我在想着趁人之危跟她调情,可我刚说到这,赵嘉霖却忽然含着眼泪的双目突然抬起,直勾勾地盯着我,对我咬着牙说道:

“不行!凭什么他觉得我什么都不是!秋岩,我越想越生气!这事儿不关夏雪平的问题,也不关什么他爱不爱我的问题,他连最基本的对我的尊重都做不到,他凭什么?是,他或许是个天生干特工探员的料,但是自从他认识我之后,我父亲又不是没使过劲儿帮助他,如果不是这样,他能当上现在这个情报二处的行动课课长吗?秋岩,我想证明自己给他看,我赵嘉霖不是那种一无是处的女孩!”

——说句实话,赵嘉霖的那双眼睛,是我来市局之后早出晚归的时候最常看到的事物,大部分时候都是冰冷的,而最近随着我俩越来越熟悉,她对我的目光也会越来越温暖、越来越友善,不过总归都是美好的;

但是此时此刻,她的眼神,让我觉得有些钻心的害怕,那是一种痴念至极而到了怨憎恶境地的走火入魔。

“你……你为什么非要让他认可你?你非要给他证明干什么……”

“他花着我的钱去买车!穿着我送他的衣服去泡美女!借着我们家的人脉去跟名声做他自己的事业!当然这些都无所谓了,婚可以离,过去的一切我都可以当作没发生过,我都用不着他净身出户!但是,我必须让他承认,我赵嘉霖不是一无是处!就像你说的,秋岩,我也有能力!明白吗?凭什么大家都看得到,就他周荻看不到?我就是要让他对我认可、要让他对我低头!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这种脾气!是,他现在在f市,乃至在全国的情报界都是个中翘楚,但我必须要让他知道,姑奶奶我不会吃他的回头草,并且,他离开了我之后啥都不是!”

说着,赵嘉霖眉毛一横,秉着呼气将自己的右手一把紧紧握住了我的小臂,看着我急切地说道:“秋岩,你得支持我!你必须支持我!你看,你说你要反手算计胡敬鲂,好,我帮你了吧?我已经都帮你把地方党团的议员找好了,现在就差切实的证据和黑料了!我把你当回事儿,秋岩!你有没有把我当回事儿呢?你不是说过,你我已经是战友了么?而且你知道的,我在局里连朋友都没有!他们都管我叫‘冰格格’,那是他们在夸我吗?他们是在说我赵嘉霖一点都不平易近人、总乐意端个架子!这些我以前不在乎,现在也不在乎!但是,我现在,在我身边能够支持我的、帮我加油打气的,就只有你了啊!现在我要向周荻证明我自己、将来说不定我还要对付他!秋岩,你愿不愿意帮我啊?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你难道不想因为他抢了你的‘夏雪平女王大人’,跟我一起对付他吗?你就帮帮我吧,秋岩!”

我承认,我真的是个不会拒绝别人的人。

而此时她闪着泪花的双瞳,更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她说的这些理由,更加让我难以拒绝。

“那你要干嘛呢?”

赵嘉霖凝视着我的眼睛,突然露出了一丝满带渴望的笑意,伸出双手紧抓住我的手腕:“你那天不是说,你找到了一个门路能去‘知鱼乐’么?干脆我陪你去呗?咱俩进去看看!周荻他派出去的人,不是全都没回来么?那我俩就一起去一趟,再回来一个,给他看看呗?”

此刻的我,心里有八成把握,赵嘉霖可能是疯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学会,那就是对自己对生活感到心满意足”

——此时的我,突然想起了夏雪平最喜欢的那本《荒原狼》里的一句话。

“嘉霖……这事儿不行。”

“不行?那天在食堂里,你明明答应我陪我去看看的,你怎么能吃了吐呢?还是说……你们男人都这样?”

“这跟男人不男人的没关系,嘉霖,你那天说的是让我陪你在外头看看的吧?今天你这又变成要‘进去看看’……我说实话,这几天我掂量来、掂量去,那天是我脑子一热我才答应你的,现在我都觉得哪怕是在外面看看,我都不能带着你……我不能让你冒这个险!”

其实我也记不得……好吧,我可能确实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在玩“吃了吐”这一套,那天我会答应她,纯粹是听说周荻骂她,一时间我心里不知道为啥怎么发了通无名火所以才跟着生气,但是后来我仔细掂量掂量,我发现这件事真不经琢磨,越琢磨越不是个事。我俩肯定要伪装自己并不是在给谁出任务,但是一个男人带着一个大姑娘逛窑子,这件事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秋岩,你是不是也觉得,我赵嘉霖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

我叹口气,轻轻挣开了赵嘉霖的双手,稍微退后了半步,然后无所适从地挠了挠头,在她突然变得失望的目光中,我又不得不上前一步去,犹豫半天,还是先摆了摆手:“就这么说吧,你刚才跟我说了那些掏心窝子的话,现在你问我我会不会帮你,我肯定不能说不行。而且不提别的,就最近这一段,咱俩也算是一起出生入死好几次了,咱们俩咋说都是有交情了,而且你还帮了我,咱说我跟胡敬鲂咋样,我一小虾米到底能不能掰得过他的大腿,那都是两说了,但你至少帮了我,所以你说要我帮你、支持你,于情于理我都得答应;但是,‘知鱼乐’这事儿我想了,这不是脑子一热就要去做的事情……我感觉你现在情绪不对,嘉霖,你先冷静冷静,你也让我顺口气,我慢慢跟你说。”

说着,我又从口袋里掏出那包烟,从里面叼出一根香烟来。

“还得借个火。”我又拍了拍赵嘉霖的手腕。

赵嘉霖却突然眼珠一挑,眉毛一横:“那你得给我来一根。”

“啊?你抽过烟么?”

“你管我?你不给我根儿烟,我就不借你打火机!”

看着她突然又变得有些刁钻的模样,我也不再劝阻她,更有心想看她出洋相,便给她递过去了烟盒,让她从里面抽出一根烟来。她捏了一支之后,才再次掏出打火机帮我点烟,并且还学着我的样子,把香烟叼在嘴里、将滤嘴在舌尖处含着,并且在给我点烟的时候,她也把她的那根对在我的香烟的另一头对着火,并让火苗一齐将我俩的香烟同时点燃。

可紧接着,她便瞬间被香烟呛了好大一口,随后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咳……咳咳咳!嚯——咳咳……”

“你说说你,在嘴里含了那么大一口烟,也不知道吐出来点儿,全都过肺了,谁能受得了?”我在一旁有些幸灾乐祸地帮她拍着后背。

她白了我一眼,却仍旧倔强着不把那根烟丢掉,而只是用食指和中指夹着那根烟,一会儿吸一口、含住烟雾,又紧接着把烟雾吐出去,而并不在呼吸道里走上那么一圈。

而我则是熟练地吸着烟,接着思忖片刻,便跟她说起我这段时间里对于那个温泉山庄的考虑:

首先我用脚在积雪上画出了那温泉山庄的示意图,找到温泉山庄的位置并勘察到他们的布局其实不难,这点事儿后来我才回过味来,其实根本用不着国情部从当年的“天网”卫星系统破解出来的地图勘察系统来观测,这玩意在谷歌地图上就能找到,甚至谷歌街景都能把周围的街道展示得一览无余——北面傍山,山丘上还有个直升机的停机坪,南面和东边都是树林,西面则有个半开放式高尔夫球场跟野湖,愣是派大部队去冲击的话,攻下来是个时间问题不说,对方要跑的话也很方便;但是如果潜入的话,想要从里面撤退可是相当困难,但也不是完全不能从里面跑出来,因为除了先前情报局那边掌握的卫星视图之外,其实山庄里面还有个人工湖,山庄地势高,西面的野湖地势低,而为了防止雨季积水造成内涝,那片人工湖则自然是挖了一条通往野湖的水泥渠,并设置了闸口负责往野湖里引水;而很多人普遍不知道的是,在高尔夫球场和野湖之间还有一条不算特别宽但是水很深的小河沟,算是那片野湖的支流,而且可能是因为地底跟湖底的热量,小河沟其实还常年不结冰,水流也挺急,小孩子在里面游泳会被冲跑、对于会水的成年人倒是绰绰有余,而这条小河沟两旁周围都是一人来高的芦苇丛,河沟底下还都是碎石,于是小船跟皮艇都进不去下不了水,车子在里面没法开,这条小河沟在卫星地图上都不容易被人看出来,要不是傅穹羽的一个朋友的爷爷奶奶的家早先就是在那附近种地捕鱼、后来因为建立那个高尔夫球场才被迫搬离,随之他把这些告诉我,我也不知道那条小河沟的存在,所以但凡进到山庄园区里,只要是能翻过闸口或者将之破坏掉,就能顺着水泥渠和野湖,从小河沟那边逃出来;

但是我能想到的东西,先前想要潜入到山庄里面的那些探员特工们未必没想到过,山庄的构造就是这么设计的,所以在那个山庄里面的人也必定能够想到这一点——先前派去潜入的特工探员们不见得没勘察过周围,而至于山庄里的喽啰保镖们,别说会不会在野湖和小河沟那里设防,哪怕就是在山庄里的人工湖设防,想逃出来就也是天方夜谭;而且先前我假设在山庄外面观察的想法,现在看起来也有点不那么稳妥,因为就在这几天,傅穹羽的一帮朋友倒是在附近继续试着帮助我观察过山庄的动向,但是只要靠近那山庄一公里以内,就会有各种各样的人,比如装扮成交警、巡逻队、和工地施工队的人,借着附近施工以及追查前些日子策划暴乱的借口,而强行把他们那帮孩子赶走,如果这时候,来了两个看起来就像警察或者探员的人,那就不只是打草惊蛇的问题了;

因此,光想着逃跑而不知道该怎么在里面隐藏自己是没用的,要是妄想着在里面偷点东西、打听点消息或者大闹一通,再试图全身而退那更是不可能——先前潜入的那帮探员里头,无论是周荻直属的行动课的手下,还是咱们专案组的人马,我估计其中不乏高手,但是有的时候,这帮做特工的最大的问题,就以我从小到大所接触过的所有的做过同类型工作的人士而言,他们就是目标感太强了而很多时候对于自己的手段能力过于自信、于是便有些急于求成,总觉得一次行动就是求之不得的机会,于是就总想着在一次行动中就把所有事情都办了,这个时候反而最容易出乱子——我先前在去参加国情部的选拔的时候,本来国情部的人有那么一点不想录用我的原因,就是他们觉得我不够雷厉风行,做事有些优柔寡断,但我是一直坚持觉得,按照他们给的依照尚未解密的实例而改编的习题并根据最后任务流程和结果给的标准答案,完全不是最优解;

如果按照这个思路往回推测,那也就不难发现,为啥周荻派出去的人最后都没回来了,先前我在情报局走廊里,大概是连听见带猜测,知道有可能情报局也有个鼹鼠,但是在我看来鼹鼠不鼹鼠、内鬼不内鬼的这都是小事,最主要的是那些人或许目的性太强了,而偏偏那个温泉山庄这种地方,眼睛肯定特别的多,尤其是这个地方如果真是传说中的那家“知鱼乐”,在“喜无岸”跟“香青苑”都被打掉的情况下,这帮人一个个早就如惊弓之鸟一般,但凡来一个生分面孔,必然是要加倍提防,那这个时候,那帮探员们再做出任何的可疑的行动,必定会瞬间招来无数枪口;同时,尽管刚才从赵嘉霖那儿我听说、也早先就从嘉霖的四叔四婶那儿确认过周荻的私生活其实很不堪,但是我不相信情报局的所有人都是那么花天酒地的,那么让他们潜入到一家色情场所,我真的不相信所有的探员都会情愿为了任务而去跟风俗场所的卖春女去尽情性交的——更何况,之前还有过几次,还居然是把几对女探员派去潜入其中……就别说是两个女探员了,一男一女我估计都会有问题……

“……所以你想想看,你说你要跟我去,怎么去呢?我现在想的是,最好我自己去。我前些日子出去跟蔡梦君吃饭的时候,机缘巧合遇到了一个家伙,那家伙跟自己约会的对象,说自己能够弄到郊区一个山庄的邀请函,我顺着就想到了这家‘知鱼乐’。如果我自己去的话,我感觉其实是最安稳的,大不了我就是在里面醉生梦死一圈,就当是进去乐呵乐呵,花点钱消费了。别的东西我都忍住不打探,这样的话,他们那儿的人应该只当我是去找乐子的……”

“应该只当你是去嫖的。”赵嘉霖打断了我的话,意味深长地嘴角上扬着。

我尴尬地抿了抿嘴,点了点头:“你说你要跟我去的话,一个女孩,你跟我进去,首先咱俩是啥关系一起进去的呢?其次,你一女孩,进入那种场所,你难不成也是要去找乐子……也是去嫖的?一男一女的阵容,情报局专案组那边也不是没派去过……你要是跟我去了,咱俩指不定都得把命搭进去。”

赵嘉霖却看着我,根本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你怎么就觉得你我一起去,就一定会把命搭进去呢?而且,女孩怎么就不能去找卖春女、女孩怎么就不可以去嫖女孩子?”

她的这一番话,直接给我问得有点不会了……

“我说,三格格,您刚才问的这几句话过脑子了么?”

“怎么就不过脑子了?而且,我明告诉你,我也有个计划,你要听么?”

“你说说看。”——而在3分14秒后,我会为我自己的这句草率的话后悔不迭的。

赵嘉霖笑得有些轻佻,也有些轻蔑,也充满了高傲的自负和戏谑:

“你知不知道啥叫‘女绿’?”

“知道啊,不就是那种女生有绿帽癖的、喜欢看自己男朋友或者丈夫跟别的女生、甚至多个其他女生……不是!你等会儿,你要干嘛?”

“很简单啊。”赵嘉霖又轻佻而有些急切地笑了笑:“我是最近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种性癖好的,而且我查过了,喜欢‘女绿’的女孩子,是会跟着自己的男朋友或是丈夫一起去在外面风流快活的,哪怕自己的男人是个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她们都会怂恿自己的男人去泡夜店、去做那种私密spa按摩、去找楼凤和发廊小妹,甚至还会篡夺自己朋友里面比较放荡的女生、或者是自己花钱去找一些妓女装成自己的闺蜜,让她们来勾引自己的男人。而在自己的男人在别的女人身上尽情快乐和释放的时候,拥有‘女绿’癖好的女生们,她们则会像在看着一件艺术品、欣赏一场活色生香的戏剧一样,在一旁观赏自己的另一半在其他女生身体里的进出、冲刺——你说这些事,身为一个‘女绿’都做得到,这样的话,跟着自己的情郎一起去一次经营着色情娱乐的温泉山庄又怎么了?”

我不知道她是故意装疯然后挑逗我玩,还是在真的发疯,但是这会儿我不想闪躲但也不愿意顺着她的话来,因为如果真的由我俩去单独行动的话,搞不好真容易能把命搭进去:“所以你要装成我的女朋友,还是老婆呢?”

“都行。”赵嘉霖眯着眼睛挑着眉毛,嘴唇妩媚地朝上弯着,“实在不行,本格格给你做一天情人也行。”她说着,还故意靠近了我,冲着我的脖子呵着温温的气息,并伸出了手,用着食指在我的衣链上画着圈。

但我却严肃而冷静地一把抓住了赵嘉霖的手腕:“嘉霖,你可别拿这种事情开涮。”

“怎么?我送上门,你这个‘小混蛋’,怎么不乐意呀?”

一瞬间,我终于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四个字:自暴自弃。

“我是‘小混蛋’,但你可并不是个女流氓。既然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我也说得露骨点儿吧:假如现在我在你面前,脱了个全身精光,然后当着你的面儿跟别的女生用各种姿势做爱、我还要把我的私处展示在你的面前,你会乐意看么?”

“哈哈,你是在勾引我么,何秋岩?”赵嘉霖说着,把她的脸对我凑得更近了:“而且,你怎么就知道我没看过你跟别的女生做爱呢?你难道忘啦?你在宿舍里,在你妹妹身上忙活、把那么可爱文静的一个小姑娘摆弄得叫喊连连的时候,正是我在门口录的视频,然后传给的夏雪平的呀!说起来,嘿嘿,我还真有点意犹未尽!我还真想再看看你再在别的姑娘身上,进进出出的样子呢!”

“我没跟你开玩笑!”我紧紧捏住了赵嘉霖的手腕,甚至对于她突然从一个“冰格格”变成现在这样没喝酒就撒疯的如此轻慢的态度我都有些愤怒,“你我不是情人,你我是一个小组的专案组的警察——倘若咱们俩,真的按照你所说的,去了温泉山庄,到时候,在他们的地盘,四处都可能有人盯着、都可能有摄像头的。据我所知,你伊尔根觉罗三格格并不是个放荡的女人,而且你我可是连手都没拉过、嘴儿都没亲过,更别提一起上床云雨了,这些细节,对于那些看着欢场的家伙们以及被万人睡过的女人们而言,我俩只要是有一点儿不像爱侣情人的小举动暴露出来,他们就都会知道你我是装的!事到如今,我实话告诉你,在打掉‘喜无岸’和‘香青苑’的时候,我都有几次差点没命,更何况是我俩一起。嘉霖,我真拿你当朋友。你听我一句劝,别玩火!更何况,你刚才说的那些事情,你咋不去跟周荻说?你俩正好是现成的夫妻,你说你要扮‘女绿’,这不也都是现成的事情么?”

听我将话说到这儿,赵嘉霖这才彻底抛弃了刚才用来伪装的风情,露出了真挚地、十足地悲愤的表情:

“我正是因为恨他,我才找的你!我也知道你是把我当成朋友,我也才找的你!而且何秋岩,你是在夏雪平面前自惭形秽惯了吧!我也听说过几个母子之间产生乱伦感情关系的事儿,但为什么人家都是儿子主导、把当妈的控制得死死的,你却要当她的舔狗呢?你为什么就觉着自己不行?你就一辈子都觉得自己不如夏雪平是么?你为什么就一定认定了,我俩不可能活着从‘知鱼乐’里面出来?”

而正是赵嘉霖的这段话,才真正戳中了我的脊梁骨。

“……可是我俩凭什么从里面就能活着出来?专案组和情报局行动课那么多优秀的特工和警察、那么多的高手都没有……”

“很简单,就凭我是明昌国际董事长赵景仁的女儿!在东北这块巴掌地上,敢惹明昌国际的人,我还没见过!而你,你再怎么说,也是‘东北捕王’夏涛的外孙,对吧?你既然是怀疑天网的人不少都在警检法系统里,而你外公怎么着都算得上是他们的祖宗,我想,他们如果真的发现了你我的身份,尤其是知道了你是谁,他们也必然不会为难你的!何秋岩,我知道你清高,你来市局第一天的时候,你根本都没跟人主动讲过你到底是谁,但是你知不知道,恰恰正是你我的出身,就是高于别人的地方?我先前也一样,我不愿意把自己的家世、甚至连自己的满洲血统我都不乐于挂在嘴边;现在我想明白了,这些本来就是自己的资本,与其让像周荻那样的人占便宜、与其什么都不干却还得承受别人在背地里嚼舌根子,那你我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利用呢?而你别忘了,我们并不是要利用这些去撒野,我们俩只是单纯去逛逛,去风月场见识见识而已!如果这件事,凭我们俩一己之力就能做成,将来见到你我该低头、承认我们并非一无是处的,那还不是周荻和夏雪平?”

紧接着,她又跟上了一句话:

“到底是借着祖辈跟家里的名声,好好地活出自己的精彩来,还是你一辈子都活在夏雪平的阴影里,而我一辈子都任由周荻看不起、却还要被他占便宜,何秋岩,你好好想想,到底咱们俩应该选择哪条路啊?”

我松开了赵嘉霖的手腕,又看了看她那双已经被执念占据的双眼,我又低下头长长叹了一口气:

“你真的想好了?你确定你这不是因为知道了周荻和夏雪平之间的私情,而跟他俩故意置气?”

“事到如今,这件事跟他俩之间那点儿破事儿已经没多大关系了。我是为了我自己的自尊!你也是个有尊严的人吧,何秋岩?”

我点了点头。

“你这样吧……你还是稍微等两天,我去安排安排。你等我消息。到时候,你我一起去。”

“好样的!这才像话。”

我一时间有点不敢再去看她,转过身回到了办公室里。正好傅穹羽准备关灯回寝室,于是我便跟着傅穹羽一起回到了他的宿舍,跟他安排了一下,然后我便也回屋休息了。

——我知道我实在是说不过赵嘉霖了,倘若我再跟她劝阻,指不定她能干出来自己单枪匹马往温泉山庄里闯的事儿来。

真要是那样的话,她肯定会没命的……

其实在这几天,我一直都在收到大头跟牛牛的轮番微信轰炸,但就因为前些日子全国上下发生的这么些烂事,我也没及时地做出回复。一直到我在这一晚回到宿舍之后,我才开了个群聊语音跟他们问了问详细的情况;

然后第二天一大清早,我便立刻去超市买了一大堆东西,接着驱车前往了市立医院——

小伊病了。

那天在市政广场,也发生了不小的骚动,而那个时候,包括市局在内,全市的防暴队都已经端着警棍跟防暴盾牌出街执勤,但是人手却根本不够用,理所当然的,市政厅和省行政议会就动用了宪兵纠察跟特警队出来维安,小伊、小贾跟小戚她们三个所在的女子特警队自然也跟着上了;该死不死的,在她们刚下车巡逻没多久,就在市政广场旁边的一个地下通道里,正好看见一帮暴徒聚集在那里,绑着红袖标跟蓝袖标的都有,起初她们仨以为那是红蓝两党的极端分子约在那里斗殴,结果凑过去了一看,才发现这帮人竟然都是一伙的,而那时候他们正聚集在那里,也不知道从哪里拐来了三个高中女生,正丧心病狂地逼着她们让她们脱衣服,并打算施以轮奸;

小伊她们仨赶过去之后,见事情不对,立刻抬起手里的自动步枪鸣枪示警,那帮假装自己是两党支持者的,有一大半立刻被吓跑了;但是还是有那么一两个不要命的,认定了赶来的特警手里的枪装的应该是橡皮子弹,于是还真就冲着小伊她们仨扑了过来,后果倒是可想而知,那帮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这后半辈子不但得有七八年在监狱里度过,而且还得坐轮椅了,膝盖都被训练有素的三人直接打碎了;

但是说来也巧,其中有个暴徒对着小伊丢过去了一根木棒,木棒砸到了小伊的头盔上,直接把小伊砸倒了,然后半天没起来——最开始小贾和小戚都以为是寸劲儿导致给小伊砸晕了,可俩人上前去扶小伊的时候,她俩才发现,小伊的鼻子正在一股一股地往外流着鲜血,而且双目瞬间翻白、四肢不停抽搐,口吐白沫的情况也根本止不住……

其实按说小伊算是她们三个女生里抗击打能力比较强的,特警的头盔也有极高的防护作用,怎可能就被木棍一砸就成了这样?二人也来不及多想,直接把小伊背上了车子,直接送去了距离最近的市立医院。

——结果一检查,便被告知,小伊其实患上了骨髓系白血病。

“怪不得……前一阵子她总说自己乏力、还有点低烧……嗬……我们俩都还以为是天太冷了导致的……”

在医院见到了我之后,小贾扑在我的怀里咬着牙流着泪对我说道。再看看刚从病房里走出来的小戚,也是脸色异常地苍白。

“没事的、没事的,别哭啊——贾儿,你说你以前多呜呜喳喳一个女孩?怎么哭成这样……没事的,你要是这样,小伊躺在病床上不也得为你担心么?”而我此时还不是很清楚是什么情况,我便还在安慰她们俩,“不是还能做造血干细胞骨髓移植的手术么?”

“秋岩……小伊的病……已经是急性了。唉……并且有一定的白细胞已经转移到她的肾脏和肺脏了……同时还并发了很严重的凝血障碍……大夫说了,就算是做了骨髓移植手术也是白做……”在一旁的小戚也发着颤音地对我说道。

“啥?胡扯吧!好好的人……怎么可能?”

我这才彻底傻眼。

而已经照看了小伊两夜的小贾和小戚两个人,俱是相顾无言。

找到大夫一问,才知道确实如此:每个人体质不同,对于这种病的情况也会不同,按说现在小伊的身体素质本应还算可以,但是其实她小时候曾经因为家庭状况出现过营养不良的问题,导致她现在看起来算是比较健美,但是身体内的情况一直不太好,她在农村的父亲是油漆工,母亲是泡沫塑料厂的工人,她从小就接触了不少化学物质,现在得了白血病,或许就跟这些也有关系;再加上其实她是个相当讳疾忌医的人,根据她现在的并请来推断,其实她早在九月份的时候就已经有经常低烧和气虚乏力的情况了,只不过她所在的连队那时候在进行集训,而她自己也从来不把这种身体上的小毛病当回事,无论是小贾还是小戚、或是连队里的训练官都劝过她去医院看看,但她自己却不乐意来——归根结底,还是她觉得看病贵,因为自从省政府财政预算出现了巨大亏空之后,特警队的医疗保险额度也被大幅度降低了,这样一来,本来就不太乐意去医院检查、又出身贫寒的小伊,更是害怕看病花钱了;于是,哪怕后来,在圣诞节到我家陪着我,跟着小c、大头他们一起住之前,她自己又发了一周的烧,还偶尔会不自觉就流鼻血的时候,她也不愿意跟别人说,而在那个时候,她要是能来一趟医院接受治疗,或许还有救……

“大夫,就真就……真就没有一点办法了么?”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吃靶向药了——而且,说句身为医者不应该说的话,就算是吃靶向药,也只不过是在赌她能多活多长时间。根据我们的血样化验结果,保守估计,患者最好的情况……可能也就是就是半个月的事儿了。就她身体内现在的白细胞数量,能活到今天都已经是奇迹了!至于再往后,她能不能把这段有限的生命尽量地延长……那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每个人在遭遇不幸之前,都觉着自己顶天立地。我不是没见过生死,但是当那位可怜的将死之人出现在自己的身边、还是自己的挚爱亲朋的时候,到底都会变得萎靡不振。我跟小伊称不上有多大的交情,我俩的恋爱也就是个把月的事情,甚至那都称不上是“恋爱”,那只不过是青春期荷尔蒙躁动的碰撞下,让肉欲给情感开了个玩笑,但她毕竟是在我那孤独迷茫的青春之中陪伴过我的支柱之一。

可现在,老天爷却只留下了半个月给她……

从主治医师的办公室里出来,我便两眼一黑。

“秋岩!”

“秋岩啊……你可不能倒下!你可别急火攻心了……”

我被人搀扶着站起身来,顺了顺气之后,刚想说话,小贾却跟我流着泪道:“小伊醒了。她听说你来了……她想见见你。”

我立刻推开眼前所有人,一路奔进病房里,此刻躺在病床上的小伊,整靠在被半立起来的病床上,她看到了我后,缓缓对我微笑着。此刻的她,已然瘦了三圈,而那一头乌黑的齐肩发,已经全都被剃光了。

“来啦?”

“嗯。”我强挺着情绪,抿着嘴对她点了点头。

“那还杵着干嘛呢?坐下呗。我跟你说会话。”

我又看了看身后这一帮朋友,又看了看病房里陪床的其他人,便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她身边,挪了把塑料凳子坐了下来。

但实际上,我俩也没聊什么东西。我以为我也就是几天没跟他们见面而已,但是等到每个人都坐到了小伊的病床周围,却皆是面面相觑,我这才发现我跟他们之间竟然一下子生份了那么多;到最后,却还要小伊这个将死之人来率先打破安静,说自己自从剃了光头之后,感觉屋里似乎真的就亮了许多,可听着这个笑话,我们却谁都笑不出来——基本上没什么作用的化疗,还得她掉了头发脱了相,头上哪怕偶有几个刚冒出来的青茬,却还是会从已然枯萎的毛囊中缓缓脱落。只是小伊还是那个嘴上不饶人,心里却依旧善良温柔的小伊,她在开了几个玩笑、挖苦了我一番之后,还是对我一阵嘘寒问暖,又问了我最近的经历。

“听说你订婚了哈?”

“我啥时候订婚了?我自己咋都不知道呢!”看着她说起话来的轻松样子,一时间我似乎也忘了,在我眼前有些显得骨瘦嶙峋却相貌依旧清丽的小伊正在被病痛折磨,我便也顶了两句嘴。

“那我怎么听说,你是奔着结婚去的,跟副省长的闺女在一起谈恋爱了呢?”

“……呵呵,这事儿也传到你们特警队去了哈?”

“怎么样?新女朋友漂亮么?”

“还行。”

“有我漂亮么?”

“没你漂亮。”我故意哄她道。

“你少来!人家蔡副省长都是四五十的大叔了,还那么帅,她的闺女能差到哪去?更何况人家那是千金之躯,我是干啥的?可能我在你的记忆里,最后连故事都不配留下、连我的名字你都不会记得吧?我说何秋岩,你俩要是办婚礼,请我去不?”

“当然请,当然请。我指不定还得让你当伴娘呢。”

“你拉倒去吧!你不怕我去,人新娘子能不怕我抢男人?”小伊嘴角微微颤抖了几下,还是笑着说道,“况且……我能不能活到那天都不一定呢?”

“小伊……”“小伊,你……”

小伊一句话,给所有人都听傻了。

而我也依旧装着傻:“你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干嘛呢这是!还等着你好好修养呢……”

“哄小孩玩呢你们?我都这样了,而且这是哪个科的病房,以为我不认字是吧?更何况大夫和护士的谈话,就算是我睡觉、我昏迷的时候我也都听得清楚……”小伊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到时候我要是真不在了,大渣男,你记着带着蔡家公主,来我的墓地前看看我就行。啊?”

我不置可否地看着她,一侧过身,眼泪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你看你!不让我说不吉利的话,你自己却淌啥猫尿呢……你跟我分手的时候,你都没这么有良心……”

“扯淡!”我突然对着她叫嚷了一句我跟她谈恋爱时候,最常说的口头语,随后看着她实际上已经黯淡的双眼,又忍不住竭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了下来:“你这屋漏风,我这是迎风流泪,被风吹的……”

这屋子倒也真给面子,一阵北风吹来,真就顺着窗户框的缝隙,呼啸着灌进了病房里。

“算了,用不着这样。我活了这么大,能遇到你们,也算是值了。”小伊也笑了笑,对着我伸出了双臂:“大渣男,你能抱抱我么?”

我不由自主地站起了身,走到她的身边,俯下身子,轻轻又紧紧地给了她一个最后的温暖的拥抱。

而她轻声对我哀诉了一句,就用力将我推走了,然后又让小戚把床放平,说是要睡觉休息,就把病床周围的所有人都赶走了。

十分钟后,隔壁床的家属帮着摁了求助铃,小伊发生了脑疝的情况,于是值班大夫和护士又不得不连忙施以抢救……

“要是给小伊买靶向药的话,你们手头还有钱么?”

坐在冰冷的走廊里,我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所有人问道。

一向大大咧咧、说话的时候比某些男生还莽撞的小贾,此刻低着头,根本一言不发。

而向来柔弱的小戚却看向了我,对我说道:“其实,秋岩,我和小贾找你过来……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我们在特警队,其实赚的都不多。这几天的住院费,都是我们几个凑钱垫付的,这还不够呢。大头牛牛都跟家里断了来往,我和小贾没家,小伊家里本来就穷——我们没想着找大白鹤跟小c也是觉着他俩条件也够呛……所以我寻思着,问你借点儿,毕竟你家里比我们还好点儿……”

“这叫什么话……你们把我何秋岩当外人了不是?喏……拿着吧,这里头还有点钱,给小伊换个好点的病房吧。”

我一摸口袋,兜里正好还有蔡励晟给我的那张卡。我让大头就近去找atm机一查,卡里差不多还有十来万块钱,另外我又把自己那个先前老爸给过我的那张借记卡拿了出来,那张卡里有我这几个月的工资跟补助,外加我后来又把夏雪平之前给我的钱都存到了里面,算下来还能有两三万多块,我一并交到了小贾的手里,让她去接着付了住院费,剩下的钱留着买药。这个时候还有三个不长眼的药贩子听到了我们这边的话,一脸笑呵呵地冲我们迎了上来,全都被我骂跑了——但也是因为他们的出现,我自己再扫了一眼我弟出去的蔡励晟给我的卡,我这才想起来,蔡梦君他们家就有个药企,而且正好有靶向药产品,于是我又连忙给她发去了消息,要来了蔡夫人陶蓁的电话。陶阿姨一听说是我的朋友得了重病,也二话没说,当即派人送来了十盒格列卫跟十盒恩西地平,每盒药都按照1000块钱跟我报的价,我当即就让大头帮我取了现金交给了来人。等拿了药、留了联系方式,燊玖制药走了之后,目含泪水的小贾才冷冷地对我小声说道:

“欸,你这准岳母什么人啊?都说是给你送药来的,怎么还要钱呢?”

“就知足吧……刚你给出去的钱,本身都是人家给我的,这不就相当于白送么?况且,一盒格列卫,便宜的六七千,贵的两三万一盒,另外这个药我不认识,但起码也得五六千吧……这价格按照行情来说,那就跟白送一样。”

我还给他留了几个人的电话:张霁隆的、韩橙的——我还挺想让小伊转院到张霁隆投资的那个医院的,所以我甚至都把那家医院院长温婉婷的联系方式给了她,但是最后所有人还是考虑到天气太冷,这几天f市还经常有雾霾,怕这些对小伊的身体根本受不了,最终还是作罢;我又留下了杨沅沅和栾雪莹的电话,这俩姑娘最近在总务处帮忙,但是因为她俩最近跟王楚慧也有点摩擦,一遇见就吵架,我就干脆让她俩没事儿的时候就来照顾照顾小伊;外加我先前跟着卢二公子认识的一大堆公子哥,这帮人虽然不至于像卢纮那样能干出来开车把人双腿撞废,但他们多少也有些品行不端,自从卢纮死了、我又知道了段亦菲跟刘虹莺的经历之后,我是真有点不乐意再跟他们交往,好在这帮人一个个的还都挺局气、外加有点缺心眼,谁找他们借钱,只要是十万块以里的数字,他们基本上是不在乎的,还不还都无所谓,而且对于他们家里的企业,我们家何老太爷也确实利用媒体舆论给他们立过不少正面形象,也算他们欠过我们家人情,所以我干脆让小贾和小戚跟他们联系,只要是缺钱了,就提我和我爸,然后直接问他们要。

——这些也就是我能帮着小伊做的最后的事情了。

我开着车,往局里回去的路上,小伊哭丧着低吟的那句话,一直在我耳边回荡

“秋岩……我还没活够呢,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可一周之后,在一阵剧烈的过度呼吸之后,小伊微弱的心跳,还是渐渐地停下了。她离开的时候,眼角还带着泪。

而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当然,或许是更早之前——我身边的人,竟会一个个地消逝在我的面前。世上很多事情大抵如此,好些时候不幸的剧情其实早已上演,但是当人们真正意识到了悲剧的存在,却永远都是后知后觉。

与在返回局里的路上悲伤到一切静止的我形成巨大对比的,是电话里的赵嘉霖:“喂,秋岩,你在哪呢?我可等你等半天了,在你办公室对门的会议室里我都玩了好几把‘羊了个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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