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奇怪，你素来言简意赅，今日却为了一个毛毛躁躁小姑娘说尽好话，莫不是她讨了你的欢喜…”陆夫人肃着语气，当真没一点好脸色：“所以你觉得她处处都好，媲过名媛闺秀！”

陆穆清蹙眉，却又觉得好笑，冷晏兮那闹腾而妄为的性子他怎么可能觉得讨喜？偏偏母亲要与他怄气，非扯着她不放。他摇摇头苦笑：“母亲说的我脑仁疼，她连温婉都不沾边，如何媲过名媛闺秀？她确实有几分灵气，若能为母亲治疾，也算功劳一件。别的母亲就消消气，再不济，你就打儿子几下，或许心情会好些。”

“我若舍得治你，也不至于让你胆大妄为，私自行动。”陆夫人瞪着儿子，眼里的冷厉荡然无存，有的尽是疼惜的嗔怪，她抬手佯作打他，却在儿子低头俯身的时候，轻轻拍拍他的肩膀，骂道：“你这个逆子，历练几年的沉稳冷静到哪儿去了？居然不管不顾将自己置身险境，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残了双腿，连脑子也不行了？都管不住你了吧！”

陆穆清抚上母亲的手，紧紧握着，心头一阵感叹。在他的记忆里，母亲做事严谨，考虑周全，有条不紊，却唯独在教导他的事上跟父亲时常争执。当然没有一次父亲胜过她，于是，她掌握计划他人生的主权。幼时置养外婆家，少年寄居舅舅武馆，青年送入军校，毕业后，又遣到赵璋身边三年。父亲念想他，职务繁忙，抽不出时间，只能对着他不同时期的几张照片噙笑发呆。后来，那几张被父亲视为珍宝般的照片被母亲收起来，父亲大怒找她讨要，却遭她狠训一顿。

陆穆清知道母亲定然以锐利的言语直戳父亲的心窝！

跟随赵璋那三年，他利用职务之便，以路过或调查案件为由，回来几趟。每次见面，父亲总是先拍拍他的肩膀，再用手背拳捶他的胸膛，然后，满意地点点头：“嗯，壮实了，人也俊了一些，瞧瞧，都高我半个头，但跟我比，你可没有我壮硕…”接着，父亲朗爽的笑声几乎欣翻了瓦顶。

这时，母亲婉静地侧坐一旁，观看父子俩彻夜博弈一局又一局，嘴角微扬柔软的笑意，时不时温水添茶，打了几次哈欠也不去休息。

当父亲噩耗传来，听岚姐说，母亲完全惊愕呆滞，继而沉默抽搐，随之蜷缩角落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十天后，他赶来时，母亲空洞而凌乱的眼神触及他的脸庞瞬间，惊恐地扑进他的怀里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母亲从来要强，素以娴雅端婉示人，她聪明睿智，凡事留三分，筹谋周全。她温润圆滑，谨言慎行，不轻易得罪人。

但她对他父子俩严谨到近于苛厉，陆穆清一直都明白她的苦心，她的惧怕，那是她不能言明的弱点。

父亲出事，使她更深刻坚信之前的严谨防备，因为危险如影随形。同时，她也认为防备不够严谨，疏忽危机，没有重视险境而导致父亲惨死，深陷自责和懊悔。

陆穆清发现母亲愈发依赖他，甚至离不开他，但凡他不在她的视线之内，她的精神就开始恍然，疯狂摔咂东西，凄厉地喊寻他。

骆琛诊出母亲精神出了问题，虽然及时治疗，情况好转，但愈后，她的性情再也回不去从前那个淡然处之，娴静温婉的陆夫人。

“放心吧！你母亲什么风浪没见过，还不至于狭隘到为难一个小姑娘。”陆夫人垂目看着儿子紧攥的手，难得舒展眉头，露出微微一笑：“你既然找她为我治疾，我总得见一见，聊几句吧。刚才在院子里倒也不是母亲故意冷落她，实在是太稀奇，虽说你不常在家，偶尔回来几趟，也不曾见你带人回家。赵璋跟你父亲通电话，总是把你夸赞，我也相信自己儿子秉性周正，决不会做出折辱门风，名誉的错事。虽说她刁蛮妄为，娇纵无理，但传闻有时也不可信。咱们基本的礼貌不能丢，你母亲我还没有糊涂到是非不分，黑白颠倒，苛责于她的地步。”

“行，母亲说的对，见见她也好，至少母亲会知道我跟她没什么，纯粹就是一场交易。”母亲的执拗使陆穆清不得不让步，他听着外头冷晏兮的清脆声音，无奈地起身。

“推我出去吧！”陆夫人心里暗叹，倘若只是一场交易，难道一支精锐的暗卫还不如一个声名狼藉的落魄军阀千金？既然对她无意，又何须这么维护她？

陆夫人虽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有七八成肯定，这个看似简单率直的少女却扰乱了儿子的心。

这是危险的火苗，她要及时掐灭。

陆穆清的性格既刚毅硬朗，又深沉肃冷，似乎是她夫妇俩合二为一的性情。若被人扰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儿女情长。

说实在，虽才见一面，但陆夫人对冷晏兮并无好感，当然也谈不上反感。她没有表面看起那么纯真直率，俏皮可爱。能把督军府搅得鸡飞狗跳的少女自然不简单，况且，吕峰还说她居然一口气解决了草宗戒豢养的一队死士。

这个少女有城府，而且颇深。

“我怕她的嗓门把屋里的东西震坏了！”陆夫人在儿子回头的疑惑目光中淡定挑眉，一脸调侃的神情。

陆穆清笑了笑，推着母亲出去。